四年。四年後,舅舅還會一如既往地愛著她嗎?
莫知不知道。
***
時光想說,它過得很快,快得有些殘忍。
這一年的良城總是多雨,陰沉沉的天,憂鬱晦暗,彷彿有說不盡的難過,淅淅瀝瀝,淅淅瀝瀝。
夜裡微涼,初春三月,幽幽冷風灌入,落地窗開啟,紗簾隨風拂動,漆黑的屋子裡一片沉寂。
陸明旭睡得很淺,落雨聲潛入夢裡,他看見莫知站在溼漉漉的街邊,手裡撐著一把藍格子雨傘,身上穿著大垮垮的校服,長髮紮成馬尾束在腦後,杏子一般的眼睛無措地晃動著,一副傻愣愣的模樣。
“知知……”他低聲呢喃,伸手想要抱她,正在這時,窗外一聲驚雷,將夢震碎,那年十五歲的莫知也瞬間消失在了夢中。
他頭痛欲裂,翻身摸到一個溫軟的身體,睜開眼,只見那輪廓在黑暗中朦朦朧朧,鵝蛋臉,杏子眼,多像那個孩子。
“知知……”他將她抱緊,臉頰埋入馨香的頸窩,深深吻著她。
艾惜環住他顫抖的背脊,沒有做聲。
這個三十八歲的男人,再次像個無助的小孩,在她懷裡尋求慰藉。跟著他的一年多來,她已經逐漸習慣被他當做“知知”,她很慶幸,很想告訴他,她願意當一輩子的替身,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但大多時候,他對那個名字是絕口不提的。
艾惜不敢多問,只能在平日相處的蛛絲馬跡中,搜尋到些許訊息,她覺得,自己應該知道那個女人是誰。D市新聞頻道的記者,莫知。
第一次在電視裡看到她,艾惜就覺得,自己跟她長得很像。
那時陸明旭就坐在旁邊,一動不動地看著電視螢幕,瞳孔變得很深很深。
那是D市新聞頻道的一檔社會調查欄目,每週六晚七點半到八點播出。當時那期節目調查了格子村的教師之死。
格子村位於D市南部偏遠的山中,村子距離縣城有二十多公里,地勢難行,中間還隔了條湍急的河流,孩子們上學非常不便,要麼走一天一夜繞過整座山去上學,要麼只能冒著危險渡河。
早年有孩子在河邊出過事,經媒體報道後,社會人士紛紛伸出援手,捐款給當地政府,資助他們搭橋,但誰知,數年過去,連橋的影子都沒見到。
孩子們依舊只能摸石過河,後來村裡來了位支教的大學生,也就是那期新聞的主角,梁老師,一個高高瘦瘦的小夥子,戴著副眼鏡,笑起來特別憨厚。他來了以後,就沒有讓孩子們的腳沾溼過水,他揹他們過河,一個一個,來回往返,不顧疲倦。但是再怎麼小心謹慎,還是出了事,孩子們說,那天河水太急,梁老師不小心滑倒,被水沖走了,他揹著的小孩因為身上綁著繩子,被同學救了上來,但老師沒能再回來。
“現在我們所在的位置就是格子村有名的‘奪命河’……”電視裡,面容嬌美的女孩一臉嚴肅,言辭辛諷,她在自己腰間綁上了粗繩,拿著話筒朝河對岸走過去,走到一半,就不慎栽到了河中,畫面一時混亂。
艾惜的心也跟著被提起來。
字幕提示,他們的記者和攝像師都險些喪命,畫面一轉,那女孩又出現了鏡頭中,一身狼狽,臉色卻依然剛正,尖銳道:“河水非常湍急,石頭非常滑,我無法想象孩子們每天都要穿過這麼危險的大河去上學。之前我們找到縣政府,某領導說,格子村的橋一直在修建,一直在施工,但由於地勢險峻,所以才沒有修好。但恕我直言,我的兩眼視力5。2,我沒有看到哪裡在施工。不知道那位領導的視力是多少,竟然能看到不存在的東西,真令人驚歎呢。”
話音落下,艾惜就發現陸明旭被逗笑了,幽深的瞳孔泛著淺淺暖意,如此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