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沉入水底。”太意外了,我問:“那我們全村的人呢?”“移民。”他們回答得那麼幹脆。只有七八歲的我,怎麼聽得懂“移民”二字,怎麼想得到移民會給我們家、我們村帶來怎樣的苦難?但有一點是聽懂了,那就是水肯定要把我們整個村莊給淹了。
回家我告訴了媽媽。媽媽毫不在乎地說:“他們瞎說,你不要聽他們的。”
自從測量隊的人在山上插上紅、白、黃三道小旗後,全村就議論開了:“銅官要造大壩了。我們要移民了。”“我們村到銅官有*十里路,就是造水庫,也淹不到我們這裡。”……那一陣議論後,我們村上的人又集中精力辦初級社、高階社、人民公社和土改複查,誰也沒有去理會那些測量隊員是來做什麼的。50年代的小山村,沒有廣播也看不到報紙,交通不便、資訊不靈,山外的情況還真是不清楚。
1958年底,港口、富文、妥橋等鄉鎮的人移到臨安、建德去了。1959年1月,屏峰、橋西、文昌的人也開始移了。2月,與我家相鄰的金峰、外桐鄉也開始動員了。
訊息再一次傳到我們村裡,全村的人再也坐不住了,“移民”浪潮一下席捲淳安全縣31個人民公社158個生產大隊。
3月25日,淳安縣移民辦一位工作人員來到公社,召開了合作社黨支部書記和社長會議。又派村代表去考察,我們村去參觀的孫彩蓮和童春香,回來當天晚上召開了全社社員大會。孫彩蓮這位有魄力的女支書,在會上動員說:“新安江大壩提前封堵,我們就得提前移民。我和春香到開化考察,也沒有選擇餘地。黨和政府號召了,我們就得響應。上級安排了我們村搬遷的時間是4月15號,這一天我們全村人必須全部移走。今後走集體化道路,吃飯在食堂,不該帶的東西都不要帶。” 。。
5.我的移民路(3)
那天的會,說是動員會,實際上是下命令。這是那個時代的特點,簡單,乾脆,做事只需一級一級地往下命令。
但說是下“命令”也不盡然,這裡面還隱含對未來、對集體化道路的期望。如果真的共產主義了,吃在食堂,住在瓦屋下,還要帶那麼多拖泥帶水的雜物幹什麼呢?
這日子來得太匆忙了,短短的20天,他們能做些什麼呢?什麼都來不及了。
4月8日,我媽媽不顧一切趕往排嶺,把爸爸從淳安建築公司拉了回來。
這天開始,松崖供銷合作社就在童家宗祠門口操場上,收購罈罈罐罐。木頭、門板6角錢100斤,大櫥櫃每隻5元錢,小櫥桌每隻2元錢,大壇1元錢1只,小壇只能賣1角錢。開始一天,大家還有一點積極性,第二天,熱情急降下來。後來,不準帶的傢俱乾脆丟棄在家裡了。只是在傳統的觀念裡讓他們留下終生遺憾的,是他們顧不及把祖宗的屍骨從山腳墳墓中搬到山頂,也顧不及上山去向祖上求願和禱告。松崖村這千年古村落就將永遠浸入水中了。沒有告別儀式,但真的就要永遠告別了,告別居住了一千多年的松崖古村落,告別824畝日夜耕種的良田肥地;還有2400多畝青山以及馬上要像沙子一樣散去的鄰鄉的鄉親和友朋。而對我來說卻是要告別朝日相處的同學……
移民開始了,我和爸爸、媽媽一起搬傢俱、農具,最後留下一隻大櫥櫃,我爸爸跟我說:“大郎,你媽腰不好,這隻大櫥櫃就我們兩個人抬吧。”我從堂叔家裡借來兩根竹竿,爸爸把前面竹竿留得長長的,抬起後,爸爸的雙腳和大櫥櫃的兩腳經常相撞。松崖到息村埠碼頭上船有五里路,當時身高不到米的我,抬著一百多斤重的柏木櫥櫃,翻過了松毛嶺,也不知歇了多少次,我也不知流了多少淚。爸爸一路上總是說:“再堅持一下,就到了。”這句話我爸爸每講一次,我大顆大顆的眼淚就往下掉。已經過去了近50年,但那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