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燧發手槍其實在三天前就打造好了,拿到槍的時候,道爾頓坐在窗邊想了很久,才慢慢地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刻上去。
他所效力的女王,就像是一朵綻放在黑暗中的玫瑰,帶著蠱惑世人的芳香,每一片花瓣卻又濃艷得像浸透滿鮮血。
危險而迷人,萬劫不復卻難以抵擋。
槍也不是第一天帶進夏宮了,只是道爾頓一直不知道怎麼將它送出去。
那群該死的貴族至少有一點沒有說錯,在此前的二十年裡,道爾頓和風流韻事根本搭不上半點關係——他寧願好好照顧自己的配槍,也不願意把時間花在那些動不動就昏倒的小姐們身上。
「您喜歡它嗎?」
道爾頓問。
「正如您所說,它很漂亮,不是嗎?」阿黛爾回答,她微微笑了一下。
道爾頓也跟著微笑起來。
他隱約地有些明白了自己手下的那群小夥子,當他們帶著鮮花眼巴巴地站在情人面前時都在想什麼了……其實什麼都沒有想,只是在戰場握槍的手忽然開始滲出汗來,身體開始僵硬,心臟在胸膛下跳動。
他想伸出手去,去握住她的手,去吻她的指尖。
道爾頓咳嗽了一聲,掃開自己亂七八糟的念頭,幫助女王熟悉這把有不少創新之處的手槍。
「可惜成本太高了。」阿黛爾惋惜地說,不過她很快地就開始詢問起道爾頓,製造這把槍的工藝能否進行簡化,將一些東西推廣到帝國的軍隊裡。
「轉輪式擊發裝置在1517年的時候,就發明出來了。」道爾頓解答,「但是至今為止,軍隊更多的還是傳統的火繩槍穩定的輪燧槍造價高昂,而普通的燧發槍存在燧石冒出的火星不足以引燃的問題。除此之外……」
他頓了頓。
「除此之外,帝國並沒有建制的常備軍。」阿黛爾自然地,一點都不尷尬地接過了道爾頓的話。
和其他國家一樣,除去貴族階層的騎士外,帝國的普通士兵往往是接受教育水平最差的人,並且他們往往還是農夫,只在君主需要的時候才會被聚集起來。而一旦軍隊統一裝備輪燧槍,就需要對士兵進行訓練,使他們能夠在戰場上發揮出應有的殺傷。
否則,一隊臨時拼湊的火槍手在鎧甲精良的騎兵面前,簡直就是送上門的軍功。
火槍手們輸給傳統騎兵也不是什麼罕見事情,正因如此,貴族們才能夠固執地堅持捍衛他們的榮耀。
「您為什麼讓我繼續擔任您的騎士?」
道爾頓看著阿黛爾裝填好彈藥,忽然問,他站在距離女王很近的地方,一手按在女王的椅背上,一手按在長桌桌面。他背光而立,臉龐隱匿在陰影裡。
「因為我的軍隊?」
「你想聽什麼樣的答案?」
阿黛爾側首看他,她的臉龐一半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裡,一半也籠罩在陰影中。
「都想。」
道爾頓回答。
下一刻,冰冷的槍口頂上了他的額頭。
道爾頓身體的每塊肌肉在那一刻瞬間緊繃起來,他按在桌面上的右手下意識地撐起,想要握住自己的袖劍——所有經歷過成百上千次生死拼殺的人,都會有這種面對威脅的本能反映。他們的肌肉形成了應對殺意的條件反射。
在手指觸碰到袖劍劍柄的時候,道爾頓強行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應。
銀色的轉輪式燧發手槍握在女王的手中,槍口頂著他的顱骨,女王白皙纖細的手穩穩地搭在扳機上。只要她的關節屈動,子彈離膛而出,硝石與硫磺的氣息將濃烈地充斥滿他的腦袋。
然後,就算是全世界最傑出的醫生也救不了他。
道爾頓垂著眼,與女王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