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導師無數次在神像前為他解惑, 為他鋪平與神溝通的道路。
然而,這一次他的導師再也不能為他解答任何疑惑。
在懷霍爾監獄幽冷的地牢裡,巴爾德老神父蜷縮成一團,像老鼠一樣蜷縮在汙水裡。海因裡希家族的毒藥甚至都不能制止他從靈魂裡發出的嘶鳴:「神不會那麼做」「這是錯的!錯的!」……導師瘋了,甚至已經認不出他來了。
曾經他心目中最嚴肅,最虔誠,最忠誠的人,為何變成了這個樣子?
羅德里再無法從導師那裡獲得一絲一毫地解答。
甚至,他驚恐地發現,在他心裡導師在神像前按著經書拯救世人靈魂的形象,正在迅速被那個縮在牆角的岣嶁髒汙的影子取代。
他幾乎是逃出了懷霍爾監獄。
世界被雨水籠罩,他跌跌撞撞地穿行在街道小巷之中,從白天到黑夜,最後得出一個顫慄的疑惑,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問題——
「救我吧,告訴我吧。」
他喃喃地,渾身發抖地問出了那個恐怖的問題。
「這世上,人們究竟信仰的是……是什麼啊?」
「不。」
阿黛爾平靜而殘酷地回答,她的聲音輕柔,但落在羅德里大主教耳中卻好似驚雷一樣。
「沒有人能告訴你,你也無法知道他人的答案是對是錯。羅德里,沒有人能夠。」
「那就告訴我,您的答案。」
阿黛爾想要將手抽回來,然而羅德里大主教緊緊地抓著她,他緊緊地看著她,生怕錯過她從唇中發出的任何一個音節。
「你為何要信仰神?」阿黛爾問,「你是信仰祂本身,還是信仰什麼?」
他為何會信仰神?
羅德里大主教曾無數次自己思考過這個問題,也曾無數次向信徒回答過這個問題。每一次,他都能夠援引無數經文無數教義來解答它,然而今夜那些教義那些經文統統失去了它們輝煌的魔力。
雨聲中,他浮起的第一個畫面,是巴爾德老神父將食物分發給窮人的那一幕。
人們臉上感激和幸福的神色歷歷在目。
「因為……」他茫然地回答,聲音如同浮在水面上,「因為我以為……祂是能夠拯救世人的,難道不是祂令我們善良,正義,忠誠和守護嗎?」
「難道善良、正義,忠誠和守護僅僅只為神而存在嗎?」阿黛爾反問,「如果一個異端,他救了一座城池,難道就因為他是個異端,所以他就不是善良正義的嗎?難道被他拯救的人就該因此忘記他的勇敢嗎?如果一個神父,他忠實地看守著一口泉水,只因為那是神顯跡過的泉,為此任由成百上千的人在泉水外渴死,難道這樣他就拯救了世人嗎?」
「羅德里,神究竟在哪裡呢?」
阿黛爾輕聲問。
是啊,神究竟在哪裡呢?
在天國?在教堂?在經書?還是在哪裡?
「我不信神。」她冷酷地說,「至少,我不信你們說的神。」
羅德里大主教急促地追問:「那您信仰什麼?您自己的神?亦或者是魔鬼?」
「我什麼都不信。」
女王說,人們的神令她一身汙名,命運令她死無葬身之地。
「我只信我自己。」
雨勢變大了,冷雨傾斜著潑進石廊裡。女王抽回了自己的手,轉身離開,背後一片死寂,羅德里大主教彷彿僵直在了那裡。
女王剛走出兩步,羅德里大主教踉蹌地趕上前,他再一次抓住了女王的手。和先前不一樣,這一次他的手不再顫抖,女王轉頭看他,卻見他在積雨的長廊裡毫不猶豫地跪下,然後低頭。
……
你側你的耳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