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幽香一下子像鋪天蓋地的羅網,再次籠住了他。而阿黛爾還抬手,貼在了他最近越來越顯露出總默默無聲的冷酷的臉上,手指從那又高又薄的顴骨上緩緩地,慢慢地撫摸過去。
她的神情是掌權者正在仔細地檢視自己鋒利的刀劍,看看它們是否出現損毀,不帶曖昧意味。
但她的動作卻又分明帶著幾分輕柔,指尖一點點撫摸過去的速度與力道都輕微得恰到好處,就好像她擔心的不是刀劍能否再為自己效力,而是憐惜於刀劍在承受烈火錘鍊時承受的那份痛苦。
給人感覺是片玫瑰的花瓣輕輕地貼過。
「我聽說,聖特勒夫斯二世正在進行對教廷進行改革,比起上一任教皇先生,他的思想已經算是開明不少。但是……」阿黛爾垂眼看著羅德里大主教,「新教皇陛下雖然是個能夠容許我們與異端建立交易的人,但他的心胸也絕對沒有寬到會放任無神論的小冊子廣為流傳。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您是在勸誡我嗎?」
羅德里大主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感覺到指腹觸及處細膩的面板下,血液在血管中流動。
「還是在警告我。」
「兩者皆有,不要忘記,」女王輕輕地在他耳邊呵了口氣,溫暖略帶濕潤,簡直能夠將最心如朽木的聖人從雲端一下子扯著,墜進凡人泥濘把的腐敗裡,「想要成為神的人與想要毀滅神的人,結局都一樣。」
她抽回手時碰到了羅德里大主教袖口的寶石袖口。
手停頓在半空中,女王笑了笑,那笑容少了些冷意和威懾,稱得上溫柔。
「總是沒有好下場。」
羅德里大主教握住她的手指:「但我們就生在這樣的時代啊,您不也如此。陛下。」
他的聲音裡藏著其他的東西,眼眸隱匿在昏暗裡。
「您也還是血肉之軀的人。」
女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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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里大主教帶著女王與埃爾米亞共建貿易點的命令離開馬車,走的時候與幾名貴族小姐擦肩而過。他經過時,那幾名原本正在說說笑笑的貴族小姐立刻收斂了笑容,做出刻板端正的樣子。
「那就是羅德里大主教啊。」
直到那黑色的教士長袍消失在視野裡,穿藍色綢裙的女士才鬆了口氣,敬畏地說。
「和傳聞中一模一樣。」她的女伴小聲地說,哪怕是在背後談論,她們都下意識地帶著幾分拘謹。
其實羅德里大主教也還很年輕,他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羅蘭大主教,面容用「英俊」來形容也不足為過。但是幾乎沒有哪位小姐會對他心懷愛慕——再英俊的五官也掩蓋不了他身上那種缺乏親切的冷漠寡淡,那種氣質比起血肉之軀更容易讓人想起神像,想起忘我的殉道者。
羅德里大主教像是一蓬為了自己的宗教理念將自己燒得乾淨的死灰,將自己籠罩在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色調裡。明明是羅蘭帝國的大主教,卻始終只穿一身嚴肅無情的黑色教士長袍,而非色彩斑斕裝飾繁多的法衣。
而那雙手則更讓人們敬而遠之了。
蒼白,修長,瘦削,腕骨被教士袍的袖手服服帖帖地束著,永不鬆開一點。那是一雙會像鷹隼般緊緊握住經書的手,也是一雙會毫不留情懲戒一切放縱墮落的手。
人們可以想像它握住刀劍斬殺異端的樣子,可以想像它握住羊皮紙佈道的樣子,卻無法想像它輕柔地握住女人溫熱的身軀的樣子,更無法想像它會眷戀地挽留住某隻柔美的手。
私底下,人們都說羅德里大主教是羅蘭最不像凡人的「人」。
從不歡樂,從不嬉笑,從不休閒,誠篤地壓制了自己的一切官能享受。
一個徹頭徹底的神職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