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小女孩子惴惴地在當地一字排開地站著,大氣也不敢出。五小姐立時下了地,走過去逐一端詳了一遍,隨手指著阿離道:“這個看著還乾淨整齊些,以後她就去我屋裡使喚吧。”
閻媽媽臉上微露難色,一邊笑道:“她呀……她只怕是不行……”邊說,便向大太太望過去,嘴裡待說不說地低低叫了一聲:“太太……”
曾府大太太葛氏四十歲了,因為保養得宜,仍是粉團團一張瓜子臉,面板很是細滑緊緻,乍一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她家常穿了件琥珀色灰鼠皮出鋒對襟通袖襖,玄色鐵線裙子,端端正正坐在炕桌旁,手裡捧著粉彩麻姑獻壽茶盅,掀開蓋子低頭吹了吹熱氣,閒閒地啜了一口茶,方向五小姐貞娘淡笑道:“她?你可使不動她。”
還沒等貞娘狐疑地問出那句“為什麼”,與葛氏對坐的二太太高氏早已溜下炕,興致勃勃地湊到阿離面前,眯了眼仔仔細細端詳了一回,方回頭衝葛氏好奇地笑道:“哎喲,我說大嫂,這丫頭長得跟當初你們那四姨娘還真象呢,倒也算是個小美人胚子……”
說畢,溜了葛氏一眼,又以袖掩口吃吃地笑了兩聲,道:“當然了,還是跟大哥更象一些,瞧這眉眼,這嘴唇,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嘖嘖……”
葛氏對高氏眼中****不明的笑意似乎毫不在意,自顧自將手中茶盅擱到桌上,從腋下抽出帕子來輕輕拭了拭唇角,方雲淡風輕地笑道:“自古紅顏多薄命,女人與其漂亮,倒不如賢良些好。”
貞娘立刻明白過來,驚愕在眼底一閃而過之後,臉上便浮現出不假掩飾的憤恨和鄙夷,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那jian貨的女兒娘你這是要做什麼,把她弄回家來給咱們作使喚丫頭麼?”
第二章 吹皺一池春水
第二章 吹皺一池春水
一直坐在羅漢床上做針線的三小姐冰娘將手裡的小銀剪子“啪”的一聲拍在床上,抬起頭狠狠地瞪了貞娘一眼,皺眉說道:“貞娘瞧你這滿嘴裡說的都是些什麼村話?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麼?四姨娘再不好,這丫頭也總歸是父親的女兒,咱們的妹妹。你老實些聽孃的安排就是了,哪兒那麼多廢話”說畢,抬眸在阿離臉上冷冷地掃了一眼,便復又低下頭去刺繡了。
貞娘對自己這個嫡親三姐的畏懼遠超過自己的母親,當下只得恨恨地哼了一聲,死死地瞪著阿離,冷笑道:“她給我當丫頭我還不放心呢——她跟她那死鬼娘在鄉下泥巴堆裡滾了這麼些年,萬一她身上的蝨子過到我那隻“雪裡拖槍”身上怎麼辦?……”
貞娘院子裡養了好幾只名貴的貓。
葛氏坐在那裡又從從容容地啜了兩口茶,臉上一派閒適安祥,心裡卻在強壓著懊惱——貞娘又話多了怎麼就沒一點兒大家閨秀的穩當勁兒?
她有意無意地瞥了阿離兩眼——黑油油的一頭秀髮整整齊齊地梳著兩個丫髻,髻裡微微露出一丁點盤發的鵝黃絨繩,配著那壓在眉際的齊齊劉海,越發顯得那張小臉雪白,眸子黑亮,眉目如畫;再瞧她的裝束:身上那件舊翠藍棉布對襟襖已經拆洗得泛了白,可那兩隻袖口縱然已洗得起了毛邊,卻是乾乾淨淨一點汙跡都沒有。
從這小小的細節便可得知,這個小丫頭,還有她那個相依為命的親孃,素日裡是如何整潔,如何要好——這娘倆可是被髮配到鄉下莊子裡看管起來的,住土坯房,粗茶淡飯,行動受限……她們難道不應該是蓬頭垢面,指甲縫裡塞著黑泥,一臉的恐懼和畏縮相嗎?
阿離靜靜地站在那裡,葛氏冷眼瞧著她唇邊那絲若有若無的,從容而疏離的淺笑,心中不免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何滋味。
四姨娘被髮配到莊子上的時候便懷著身孕,她在那裡熬了十年,終於閉眼蹬腿地去了,留下這個小丫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