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尚不懂阿白贈我,是以信物之託。以我愛佔便宜的心理,我只曉得,他願意送,而我願意得。他是殿下,有許許多多的好東西,我得了一樣,也不為過吧?次日我見著歐陽,向他炫耀:“它叫琥珀,我很喜歡它。”
“哦,松樹的眼淚嘛,你還當它是寶貝。”燈影裡映著繽紛的窗花,他濃眉一滯,不高興地問:“找阿白要的吧?”
“才沒有,他給的。我只管你要東西。”我詢問道,“你認得它?”
“認得認得,以前去宮裡找他玩,他寫字作畫時,總把它當鎮紙用。”他笑了,如四月春庭午後空花般暖融融,“給你說件好笑的事,你知靜妃為何會下毒成功?”
我想了想:“……下在飯菜裡?湯藥裡?”
他嘖一聲:“皇子不好當啊,他吃東西很謹慎的,要不然早就沒命了。”撫額又笑,“阿白這個人行事最守禮,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但有一點不好——他寫字愛咬筆頭。”
“這有什麼不好,我也會咬,碰到不會寫的字時,筆頭都被我咬禿了。”我喜滋滋地問他,“你嘗過沒有,筆頭有點鹹味,倒不難吃。”
歐陽抬手,輕拍我的手背:“事情就壞在這兒,毒下在食物裡,象牙筷一試便知,但下在毛筆上……”
嗚呼,禍從口出。不,禍從口入,可憐的阿白。
草原多雨,夜半突然大雨傾盆,草木氣息燻然清謐。歐陽帶我去找阿白,支起桌子下棋,阿白照例咳得很,我給他倒茶:“我真幸運,沒你嚴重。”這話太幸災樂禍,連忙又說:“會好的。”
阿白這晚穿了大紅袍子,襯得面容如玉,他下了一粒棋子,眼中似有巨浪滔天:“真希望上戰場殺敵的人是我,馬革裹屍還好過後宮的毒藥和暗殺。”
但靜妃怕他立下戰功,引發朝臣倒戈,早就向皇帝進言,不許讓他帶兵打仗,也不許他處理些宮中事務,添上幾筆功績。總之,阿白在皇宮裡是徹頭徹尾的閒人一個,靜妃下毒把他害成這樣,卻還四處昭告天下,說太子病根深重,又無子嗣,是個短命之相,立為儲君堪憂。皇帝禁不住寵妃幾次三番地磨,也認為不能將江山傳給一個孱弱的太子,遂改立了當時年僅四歲的康王。
局面太壞了,真的。皇帝除了靜妃,還聽誰的話?我呲出門牙,不,是皓齒:“阿白,先收拾外面的人,再關門打狗,我們陪你。”
“你說得好似懲罰不忠的夫婿。”殿下一笑,清貴無雙。
據歐陽說,阿白素來不苟言笑,但目下他已成為一個很喜歡說笑的少年了,一如他十七歲本該有的樣子。我在種花草時,他會拿把鋤頭幫忙,鋤鋤草什麼的。每當他弄得衣袂和靴子上沾滿了泥土,蹲下身欣喜地說發芽了的時候,我都很難想象,初見時,他是個壞脾氣的皇族。
我滿心都在盤算著我種的瓜和花,他滿心都在盤算著他的天下,但這不妨礙我們是能夠談天的朋友。歐陽拿一粒棋子敲著我的手背:“阿白因你學會哈哈大笑。”
“阿白還是開心點比較好,將來他不開心,吃苦的就是黎民百姓。”
阿白贏了這一盤,雙眼在淡色月華中波光瀲灩:“四歲時,母親被打入冷宮,我們的好日子結束了。從那時起,我就想有尊嚴地活著,仍未能如願。”
微風揚起他的衣襟髮帶,說不盡的飄逸出塵,挑起人端詳的慾望,我小聲說:“冬風對梅花也很不好,但梅花還是一年一年地開著。”
歐陽笑出聲來,阿白也笑了:“你說的話,總這麼樸實卻叫人思潮如湧。”
“沒人對你說過嗎?”
“他們會說,梅花香自苦寒來。”
我說:“梅花寧可不香,也不想忍受苦寒吧。”獵鷹國就是這樣,他們的土地貧瘠,種不出好糧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