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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福寺是皇家寺院,皇族上香陣仗頗大,她卻獨來獨往,摒棄了隨從,獨自在天王殿待著,聲稱是為皇上和太子祈福。但連日來的祈福未免也太頻繁了些,而且她在獨處的時間裡,應當是會見了人的。眼線雖無法近得她身,但苦候多次,終於發現跟她接頭的是個面目平凡的男子,身量非常長,但舉止從容,有世家子弟的氣度。
他的面容很平凡,平凡得叫人記不住他的長相,線人跟蹤了他,但他竟擺脫了,三柱香的時辰就消失在集市熙攘的人群裡。線人的功力深厚,絕少失手,更別說對手能在極短時間逃脫了,可見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即飛鴿傳書說:“以他的輕功和反跟蹤手段來看,確係當世武林一流高手,屬下對過過招或有所辨識才是,但他卻面生得很,且未出手,看不出武學來歷,恐是易容,屬下會盯緊些。”
歐陽看過這封密報,只說了四個字:“她不肯等。”
想要不聞不問,就此斬斷自己和那個冷漠之家的聯絡,但血脈相系,無從迴避。阿白只剩一個空虛的頭銜,雖不在意只能當個閒散王爺,但靜妃視他為眼中釘,不放過他,也不放過他的父親。以她的地位,只需等兒子順理成章即位,沒必要涉險,那就是另有主謀了,會是誰?
4 日日花前常病酒(9)
搶人東西的人總是心虛的,得時刻提防了,生怕對方有舉動,哪怕對方對她看中的東西並不稀罕。可阿白是鷹一樣的人物,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靜妃不會放心。她殺了他的母親,然後來殺他,接著是他的父親,白眼狼已亮出了獠牙,可他的父親只信她的話。我扶著阿白的手臂,很為他發愁:“內外夾擊,腹背受敵,阿白,你真辛苦。”
獵鷹國頻頻來犯,靜妃又很叵測,阿白連避世都不能了呢,他既姓夏,就永不能袖手旁觀,因為無論是他還是我們,都不想當亡國奴。歐陽沉聲道:“大丈夫在世,必當橫行天下,而不是在爛泥潭中掙扎,那是在唐突生命。事已至此,推脫無益。”靜了靜,按住阿白的肩,不忍心,但還是說道,“只是你身染沉痾,還得挑這麼重的膽子,苦了你了。”
他對誰都很溫聲好語,除了對我,這真可惱。
“不苦,有你們。”阿白麵色慘淡卻依然肩背筆挺,然而握著椅子的指節發白,顯是在忍痛,我吸吸鼻子,站起來道,“你不能喝涼的,我去燒一壺新的給你。”
女人不可得罪,尤其是美貌的女人。阿白,你就這麼活著,比什麼都好。但他卻不能夠,他得痛楚而清醒地活著。內憂外患之下,無論誰得了大位,他都不會有好下場,被削爵後,或是被囚,或是被殺,總之,此生就如此了。
我想起前年冬天,接待過一個特殊的食客,他官至三品,享盡榮華卻毅然辭官。我給他燒了幾道小菜,他吃得爽口,對我說過,政治無非是上位和纂位。這些我都很費解,但我知道,誰跟阿白過不去,就要滅了他。因為別人要殺我,我也不能把脖子伸給他,反擊是理所當然的。
我向阿白建議過,把靜妃綁到這裡來,她寸步難行絕瞭望,就對皇位沒想頭了。歐陽說:“只要有皇位爭,那她定會臥薪嚐膽。”
“不,由奢入儉難,你多耗她些時日,她早晚斷了心念。”
晚來風急夜來雨驟,歐陽眯起眼,語聲很渺忽:“沒那麼容易,石榴,是阿白耗不起時日,百姓耗不起時日。”
我拎著水壺過來,剛走到拐角處,正聽到歐陽在說我:“等你身體好些了,就教她幾招吧。懵懂純然的一個人,卻被我拉到了險境,我得讓她活著。那日我們在客棧,她明明自身難保,還妄圖還救我,磕得渾身青腫,她那個樣子,她那個樣子……”他的聲音低下去,“你不曉得多……可笑。”
他說我可笑,我登時心中感受複雜,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