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和他聯手提供情報的大魚小蝦若干。當晚,丁儉死於阿白親兵的一支箭下,而我則中了另一支箭。草民和大員,竟殊途同歸。只是我賣菜他賣國,我貪的是小錢,留得小命一條。
這個故事告訴我,做人萬萬不可過分貪婪,否則屍骨無存。又是暗含塵雙是摔了個鼻青臉腫的,我近來大走衰運,得好好反思。嗯,萬惡顏為首,擁有天下之顏的人,我一個也沾不得,貪不起。小明,你可記好了。
正想著,阿白身子一顫,冷汗滴落,死死強忍疼痛,低啞道:“讓我能醒著。”
他恐是不大開口求人的,耳根都紅了,眾人七手八腳地扶著他,伸掌為他度去真氣,他中暗含塵的時日比我久,心脈俱已受損,平素他不適時,也只極緩慢地療傷護住心脈,略過了就受不住,但眼下已顧不得太多,靠著眾人的真氣強撐著看完密報,再傳出千鈞一髮的命令。
在最疼痛時,他抓住杯盞,手指的筋絡像要進出,自是忍耐了極大的痛楚,但看我一眼,到底,還是緩緩地將杯盞放回原地,我見之不忍:“殿下,你想砸就砸吧,別淤在心口。”
“不,怕嚇到你。”他撐著一口氣朝我微笑,“發脾氣解決不了問題。”
可我知道,這樣多少會紓解些,我把他的左手握得好緊:“民政,我不怕……我只怕你不好。”
他勉力笑,但眼中驚懼卻是纖毫畢現,我從未看過他這個樣子,不免萬般驚疑。密令傳完後,他遺退了從人,只留我跟他單獨相對。
我們都沒有說話,他半靠在床頭看著我,我也看著他,這一幕很怪異,我咳一聲:“殿下……”
他抬起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那小心翼翼的姿態,彷彿是在觸碰一隻琉璃做成的人兒。他的眼神好溫柔,我把臉貼在他的掌心,不說話。這是一雙習武的人的手,硬而靜,而涼,不同於歐陽的手。
歐陽的手讓我常有酩酊之感,但阿白是不同的,他如兄如父,低聲和我說著話:“今天日頭好,再過一小陣子,應有月光。”
“嗯。”我不禁長嘆一口氣,怎麼會弄成這樣?他曾是呼風喚雨的太子,而今避居草原,成為奄奄一息的困獸:我曾是見錢眼開的漁娘,而今手握重金,卻連一文都花不出去,當我在綠湖撐船捕魚時,何嘗想過會遇見他和他,人生將翻天覆地?
皇子殿下一身是傷,清寂寥落,我們交握雙手,相對無言,直到夜幕降臨。
果真是月圓之夜,他走到窗前,取了一隻瑪瑙樽,斟了一杯清酒,帶我走到天井處。
“抬頭。”他說。
我把起頭,悽風苦雨過後,好一輪明晃晃的月亮。他輕笑:“看,我把明月抓住啦。”
瑪瑙樽中,漾著一泓比美酒更香醇的月光。阿白將它遞給我:“石榴,明月就在你的杯中。”
明月就在我的杯中,我卻總以為它高而遠,永不可及。我端著酒杯怔忪著說不出話,阿白走近我,手搭在我的肩上,淡聲說:“石榴,其實明月就在你眼中。當你笑一笑,就彎出了兩朵小月亮。”
我聞聲去看他的眼睛,黑白分蝗的眼睛裡,映出我悽惶的影子,我動一動,它動一動,我心房震動,對他說:“以後我要建一座房子,足有七屋玲瓏寶塔那麼高,離月亮近些,它下來陪我就少走一會兒路。”
月光下,阿白風姿纖雅,溫定一笑:“我會送給你,最高最遠和最好的所有。”
可是最好的所有也不過是歐陽能夠醒來,我端著酒杯去帳篷看他,他仍在昏沉中不肯睜眼看我,諸事宜愛莫能助地攤著手,伸著腳坐在搖椅裡,阿白問:“如何了?”
“這位小哥尋人心切,摔得可不輕,又被大大雨淋了半夜,身子骨是鐵打的也扛不住。”諸事宜連聲嘆氣,“嘖,紅顏禍水啊,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