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緊張地收拾行李,劉精義提著一個布包悄悄地走進木板房,聲音低沉而又沙啞地問道:“明天真的要走?”
“真的。”趙其昌抬起頭,四目相對,不用言語。昏暗的燈光下,兩人靜靜地對望著,往事煙雲,多少歡樂悲苦、友誼真情,在心中翻滾開來。
劉精義原就讀於南開大學歷史系,因突患嚴重的神經官能症而中途輟學。病癒後,年邁的母親領著唯一的兒子從包頭來京尋找工作,在北京市文物調查研究組和趙其昌邂逅相識。此時定陵急需人手,在趙其昌的力薦下,劉精義加入發掘隊來到定陵。自此,兩個人便結下了深厚的友情。
劉精義是獨子,母親早年孀居,從小養成了一副倔犟的脾氣,對待工作卻極為認真細緻。就在發掘人員面對地宮大門無計可施的時候,正是劉精義日以繼夜,埋頭苦讀,從浩如煙海的古籍中找到了“拐釘鑰匙”的記載,為地宮的開啟做出了貢獻。
在殉葬品清理的後期,由於寒氣襲人和每天近二十個小時的蹲地操作,趙其昌的腰部受寒,整日痛疼不止,既無時間又缺乏醫療條件,只好在晚上燒幾塊磚頭,墊上毛巾倒換著進行熱敷。當劉精義在德勝門外乘車進城再轉車去十三陵時,看到一家藥鋪門前貼著專治腰痛的中藥“坎離砂”的廣告,他如獲至寶的買了幾包,每天晚上臨睡前,用醋調和,耐心地給趙其昌敷在腰上。這種神奇的鐵砂加醋攪拌,釋放出大量熱能,經過一段土法治療,趙其昌的腰病一時痊癒了……
似乎一切都在眼前,一切又都成為遙遠的過去。在這即將分手的時刻,他們要說些什麼?
依然是相對無語。
最後,劉精義敞開布包,拿出一套毛線衣褲:“這是今天下午從長陵公社買來的,送給你禦寒。”
趙其昌望著,眼淚唰地流了下來,立即抽出跟隨他多年的派克自來水金筆,雙手送上。兩雙大手在靜謐寒冷的北國之夜,緊緊地握在一起……。
趙其昌就要走了。
深秋的朝陽灑進陵園,映照著他黝黑的臉,淒冷的寒風掠過大地,颳起一陣塵土,籠罩著他的身軀和蒼翠的樹林。崎驅的山路上,他揹著鋪蓋,手提一包發掘記錄,向長陵公社的糧站走去,他將從那裡搭車進城,再轉車去所要去的地方。手中的包袱沉甸甸的,讓他心煩,又讓他欣慰。和他相伴三年的定陵就要從身邊離去了,那雄偉的大殿,那蒼老的柏松,那給予他溫暖的木板房,那傾注了他鮮血的地下玄宮……這一切,都將隨著那一幕幕悲歡離合的往事,成為昔日的夢境了。只有這一包沉甸甸的發掘資料還在身邊,這是他從定陵帶走的最珍貴的東西。他知道它的珍貴和價值。他記住了朱欣陶老人的話:“去吧!把資料帶走吧,只有你才能寫出定陵發掘報告。”雄奇的大峪山在他的淚眼中漸漸地模糊起來。歷史讓這個開皇陵發掘之先河的發掘隊長走了。他的命運無疑是一個不幸的轉折。然而這個轉折導致的結果,卻比他自身的不幸要嚴重的多。在不久之後,將有更加悽壯的故事發生,不過,那已不再是一個人的悲劇,而是整個民族的災難了。
第一座皇陵博物館
神武門展覽之後,定陵博物館籌建人員加速了修補、保護、複製殉葬器物的步伐。
首先要修補、複製的自然是三具屍骨。正在中國幫助工作的蘇聯著名雕塑家格拉西莫夫聽到此事,主動找來請求把屍骨帶回蘇聯,做修補和模型複製。在這之前,格氏已為北京博物館修補和製做了古人類頭骨的模型。有關方面怕在這個問題上出現漏洞,婉言謝絕了他的請求。
三具頭骨送往中科院古人類古脊椎動物研究所進行修補。同時,找了兩位從事雕塑的老師,做萬曆帝后的模型。由於萬曆皇帝在他們心中是封建地主階級的傑出代表,模型的製作自然要按照地主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