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中模糊的影子,心底積鬱的情緒漸漸揮散開去——其實這或許便是解釋陸澤章行為的最好的理由,但是自己卻不斷地忽略,不斷地逃避,只是因為自己不願意承認。
當今的太子,大雍唯一的皇子,他的阿寧,並非陸澤章之子。
燈火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在極致的靜默中竟讓人感覺到刺耳。
“阿珩不要難過。”耳邊響起陸承寧的聲音,有些低,像是隱忍著什麼。撥出的熱氣撒落在自己的脖頸上,帶著溫柔的意味,只聽他繼續說道,“我只要有阿珩就好,從以前到現在,甚至是以後,只要有阿珩就好,我不貪心,一點也不。”
說著,顧明珩便感覺他微涼的鼻尖輕輕蹭過自己的耳廓,以及清淺的啄吻。
☆、第六十九章
建章二十二年的秋季註定要在大雍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一年的秋冬之季,顯得比往年更為肅殺。雲州將軍府不斷有身著鎧甲的軍士疾行而出,不多時遠處的街口又傳來風雷一般的馬蹄聲。那一聲一聲讓人心頭悶重的聲音,像是昭示著如燎原一般瀰漫開來的戰火。
鶴翁被十名黑甲將士簇擁著踏進將軍府的大門時,氣息都還有些不平穩。他很是不悅地瞪了身邊最近的一個兵士一眼,“老夫的骨架子都快散成塊兒了,你們這些年輕的壯小夥就不能體諒體諒老人家?”氣呼呼的模樣像是鬍子都要吹起來了一般。
那名黑甲將士習以為常一般默默低下頭,只剩下冷硬無光的黑鐵頭盔直直對著鶴翁,低聲恭敬道,“老先生,殿下等您已久。”說完便抿緊了嘴,一絲縫隙都不再露出來,擺明是不想開口了。
鶴翁瞪大了眼,嘴唇抖了抖想要說什麼,最後也只狠力地揮了揮衣袖,轉身往著書房走去,一邊猶自言語道,“真不知顧九那小子怎麼就嫁了這麼一個悶葫蘆,悶葫蘆訓練的親兵也全都是一群悶葫蘆!這日子也太無趣了——”
數名黑甲將士聞言頓了頓身形,隨後依然板著一張臉跟了上去。
將軍府書房如往日一般燈火通明,方一踏入,一張細節極為清晰的疆域圖便映入人的眼簾。鶴翁頓了腳步,負著手很是認真地看了看,最後不得不出言誇讚道,“不錯不錯,老夫再是沒有見過比這更加詳細的戰略地圖了,你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一邊說著一邊大跨了兩步直接端了一杯茶水猛喝起來,含糊道,“哎喲真是辛苦了我老人家嘍……”
穆寒逸感興趣地看著那風塵滿面的老頭子,無論如何也沒有看見所謂的仙風道骨,有些疑惑地問坐於書案後方的陸承寧,“殿下,這位便是……”
陸承寧垂眸看著平鋪在桌面上的地圖,聞言沒有接話。明亮的琉璃燈落在他的不遠處,火光襯得他的側臉如玉一般,泛著秋日的涼意。只是眸中卻帶著明顯的暖色,不知憶起了何事,連唇角的弧度都軟化了不少。
鶴翁歇夠了,也不理會屋內的其他人,直接走到陸承寧的面前,慢條斯理地掏出了疊成一疊的紙張,“喏,這些個東西都已經在路上了,老夫先送來圖紙給殿下看看。”說到這得意之處,他有些鬆弛的臉上也多了些熠熠的光彩。
陸承寧頷首,隨後雙手接了過來,一頁一頁地翻閱,修長的手指摩擦著薄薄的紙張,神色十分認真。待紙張窸窣聲漸消,陸承寧垂袖起身,抬手執禮作揖道,“孤為邊疆戰士、大雍百姓謝過先生。”這一揖便是真的彎下了腰,垂長的廣袖落於案上,層疊如水紋。
鶴翁也沒有避讓,很是坦然地收下了當朝儲君的這一禮,摸了摸鬍子,語氣也有些慨然,“當年你與顧九尋到了老夫,那礦山出產的礦石自是佳品,這幾年老夫合著些老匠人日日在那火爐邊打轉兒,好幾本書都給翻卷了頁,不過好歹也終於把這些個東西給做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