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是痛到了深處反而麻木,多日之後所有積存的難堪痛苦才會逐漸釋放……
譚斌停下了筆,抬起頭,桌前的梳妝鏡裡,映出她脂粉不施的清秀五官。
眼前似迷霧劃破,露出另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年輕的女孩下巴尖尖,一雙烏黑的眼睛,因為某種激烈的情緒,黑沉沉愈加懾人。
身後的髮型師撈起她絲縷分明的長髮,異常惋惜:〃這麼好的頭髮,剪了真是可惜,小姑娘,要不你再想想?〃
〃別囉嗦,剪了!〃年輕女孩言簡意賅,聲音裡有不容置疑的決心。
碩大的發剪猶豫片刻,終於合攏。柔軟的長髮伴著咯嚓咯嚓的聲音紛紛委地,燈光下如同有生命的物體。
女孩微微側頭,臉上沒有任何心疼的意思,唇邊只有冷冷的笑,麻木地決絕地隨著頭髮一同告別過去。
……我不要再愛上任何男人,再不給任何人傷害我的機會。除了男人,世上其他更多更美更重要的選擇,爬上去,總有一天會把他們踩做腳底泥。
想起五年前最後一篇日記上的誓言,譚斌低下頭有些恍惚地笑。那時候喜歡把一切挫折歸結為客觀原因,自己總是善良無害的,錯的都是他人和社會。
如今卻明白,人這一輩子,太多的跟頭是咎由自取。為了慾望,為了得到更多,在選擇的瞬間判斷失誤,操縱人一生榮辱浮沉的,不是命運,而是自己。
只是那段難扼的日子,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過去的一點一滴都如潮水一樣湧上心頭。她一夜夜整晚睜著雙眼,望著天花板上從窗簾間隙透過來的細碎光斑。胃部似被人大力擰絞,每吃下一口飯,都會引起刺激性的反應。
父母心疼她,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一日日消瘦。
當她終於從灰色中慢慢走出來,踏實吃下一碗米飯時,對面的母親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那段日子消瘦疲倦的,並不是只有她一人。二十三歲的譚斌拉著母親的衣袖嚎啕大哭,從瞿峰意義明確地談到分手,積攢多日的眼淚終於傾瀉而出。
母親摸著她短短的頭髮,毛茸茸似只小貓,〃斌斌,以後長點兒心眼,要過一輩子的,男孩子還是人品最重要。〃
大約多數人一輩子總要碰上幾件傷心事,然而無論最初怎樣的痛不欲生,最終還是要繼續活下去。有人跨過這道檻,從此活得更好,有人邁不過去,自此沉淪。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但是譚斌多年後再回想,即使那個人的面目已經模糊不清,那一刻尖銳的傷痛,完全懷疑自己價值的無能為力,至今依然齧咬著她的心臟。
她不怕老鼠,不怕蟑螂,只怕井繩,那條咬過她的井繩。
電腦〃叮〃一聲輕響,打斷譚斌的回憶。
她湊過去。
一封新郵件,發信人是劉秉康,發信時間是兩點十分。
譚斌錯愕地看一會兒,幾乎忘了點開。她沒想到這會兒劉秉康還在處理郵件。而且從題目上看,顯然是對她剛才那封郵件的回覆。她實在吃驚於劉秉康的反應速度。
他身兼兩職,說日理萬機可能有點誇張,但日常工作千頭萬緒,費心勞神,這樣旺盛的精力不是人人都能擁有。
〃Dear Girl,〃劉秉康在郵件中說,〃報告很好很清楚,非常感謝你的努力。唯一讓我不滿意的,是關於競爭對手的分析。很明顯,你和你的團隊,都沒有強烈的願望,去了解你們的對手。就像你所知道的,不瞭解競爭對手的狀況,猶如戰爭中知己不知彼,只能有百分之五十以下的勝算。因此你對所有銷售機會的估計,都需要重新考慮。〃
第33節:格子間女人(33)
譚斌託著下巴想半天,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