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培……〃
〃滾!〃
老人退後低頭抹淚,鼻頭眼眶通紅,花白的鬢髮燈光下異常刺眼。
譚斌看不下去,撂下電腦包走過去,〃沈培你想幹什麼?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王姨慌忙扯扯她的衣袖,〃囡囡,不怪他,你別說了。〃
譚斌撥開她的手,蹲在沈培跟前,卻一眼看到他頭頂的傷處,想說的話立刻都嚥了回去,只長長嘆口氣,放軟了聲音,〃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為什麼發脾氣?〃
沈培不說話,放下遮在額前的雙手,呆呆看著她,漂亮的眼睛裡全是水光。譚斌不忍對視,用藥棉按住他流血的傷口,感覺到牽心扯肺地疼痛。
王姨上前:〃培培,晚飯想吃什麼……〃
譚斌無奈地回頭,〃王姨,你們先出去會兒好嗎?我跟沈培有話說。〃
護士被留下來收拾殘局,不滿地抱怨:〃早說過不能刺激病人,他情緒本來就不穩定,這人多嘴雜的,怎麼不出事?〃
譚斌低聲道歉:〃對不起。〃
護士重新調整好點滴,收拾起藥品器械,推車離開,門在她身後關上,隔開了套間外的人聲。
譚斌這才鬆口氣,在床邊坐下,輕輕撫著沈培的臉,什麼也沒有說。那曾經呈現健康棕色的面板,如今卻蒼白而萎靡,額前新生的發茬硬硬地刺著她的手心。
〃為什麼?〃她終於問。
〃我看見他,閉上眼睛就看見他,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身體裡有那麼多的血,血的顏色那麼刺眼,那麼黏稠……面對面,我親眼看著他的生命一點點流逝,瞳孔擴大,呼吸消失……〃
譚斌頃刻心軟,不由俯低身體,小心翼翼地貼上他的臉,聲音輕得夢囈一般,〃已經過去了,小培。總會有這麼一天,我們都要過這一關,誰都避不過……〃
有人曾經告訴她,死亡就像地球上的水一樣,你逃不開也避不過,總有一天要學會面對。但是沈培經歷的,也許比很多人都要殘酷。
她的嘴唇被某種鹹澀的液體沁得透溼,沈培的身體在她身下輕輕顫抖,上衣已被冷汗浸透,像澆過半桶水。
譚斌嘗試著去解他的衣釦,〃衣服再不換就臭了,我幫你,我們慢慢來成嗎?〃
〃不!〃沈培立刻握緊衣襟,警惕地後退。
〃好好好,不換就不換。〃譚斌住手,扳過他的臉正對著自己的眼睛,〃不過你得答應,以後不許亂髮脾氣。〃
沈培看著她,譚斌的眼睛裡滿是關切和詢問,可那是他拼命想要逃避的東西。他掙脫譚斌的手臂,轉開臉說,〃我想回家。〃
譚斌吃一驚,又不能明確拒絕,只好哄著他說:〃你聽話再養兩天,我們和醫生商量。〃
沈培終於呼吸平穩地睡著,卻維持著一個古怪的姿勢,雙臂護在頭頂,身體像嬰兒一樣蜷成一團。
譚斌滿心痛楚和疑慮,完全無法想象沈培曾經歷過什麼。他心裡像是有個黑洞,既不肯面對也不肯消化,只是執意地逃避。設法搞到甘南公安局的驗傷報告,那上面也看不出什麼端倪。於是請心理醫生的建議再次提上議程。
沈母卻依舊興趣不大,只抱怨說國內沒有合格的心理醫生,掛牌的心理診所,都是在敷衍了事地混飯吃。最後是沈培父親出面,找到一位大學的心理教授,留洋的博士,她才不再說什麼。
第92節:格子間女人(92)
但教授和沈培的第一次談話,卻不是很順利,因為沈培非常抗拒,不肯配合。譚斌洩氣,苦惱至極。
那位教授卻安慰她:〃沒關係,非主動的患者都是這樣。醫生對患者沒有太多要求,只要他放鬆,能按時與醫生接觸,真實地表達自己就可以了。可是他現在的心態,顯然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