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平。”
老太太掙扎著坐起身來。
韓香骨趕忙開啟食盒,將滿碗尚溫熱的粟米粥遞了進去。
喝了粟米粥,吃了兩個韓香骨剛蒸的窩窩頭,老太太精神頭總算好了一些。
沒有提及兒子張朱。
老太太只是問了小孫有沒有醒來。
從朝陽初升聊到大日開始西斜,老太太才戀戀不捨催促韓香骨下山。
往後數日,韓香骨代替張朱,每日都來給老太太送飯。
一天兩頓,風雨無阻。
——
六月初九。
看著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小兒子。
朱虹指著張朱臉破口大罵道:“你個窩囊廢,兒子與那老不死的孰輕孰重,你拎不清嗎?”
“你閉著眼,咬咬牙,拿槍捅上十來下不就得了?!”
“非要餓死!”
“現在可倒好,那姓韓的少年一天兩頓,送的比你還勤。”
“你當真要眼睜睜看著兒子死在床上?”
“當真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蹲在門檻上,吧嗒吧嗒抽著旱菸的張朱,持黃銅旱菸杆的手微微顫抖,
道:“等那少年回來,我去說說。”
——
日薄西山時。
韓香骨拎著食盒回了村。
剛推開張家祖宅院門,便看到張朱蹲在正屋屋簷下。
“太平,別送了,算張叔求你了。”
韓香骨沉默了一小會,道:“現在送你小兒子去縣上找大夫,孩子還可活。”
“你真信那什麼南華老仙之言,是張奶奶給你們張家帶來了黴運?是張奶奶導致你小兒子一直昏迷不醒?”
“小子!”
張朱噌的一聲站起,怒視韓香骨,厲聲呵斥道:“不許冒犯于吉老神仙!”
,!
談話不歡而散。
六月初十,韓香骨照例送飯。
六月十一。
天光微亮之際。
先是一聲巨大咣噹,隨即張家祖宅東廂房門被急促拍響。
“太平,是我,你郭叔,快開開門。”
嘎吱聲中。
韓香骨拉開房門。
瞬間狂風裹挾雨水灌進屋內。
睡眼惺忪的韓香骨立刻清醒。
“郭叔,怎麼了?”
被雨水澆成落湯雞的郭省,看著眼前一臉疑惑之色的少年,
看著少年被曬黑的粗糙面板,即使再不忍心,還是於嘆息聲中開口道:“太平……你,去地裡看看吧。”
兩刻鐘後。
韓香骨站在自家地裡,看著那一棵棵根莖暴露於地面的粟米苗,如一尊石像般沉默矗立。
仍由冰冷雨水澆溼薄衫。
少年身後,郭省死死捏著拳頭。
別人或許不知,但郭省最清楚。
為了這五畝土地,少年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第一次鋤草,然後第二次鋤地播種。
第三次鋤草、拔莠苗。
第四次鋤草。
常常天不亮就下地,夜幕降臨才藉著月光回家。
面板被曬黑,蛻了一層又一層皮。
手上被摸出水泡、血泡。
幾乎養孩子一樣種出的莊稼,一夜之間,被人一苗不留,全部連根拔起。
對老百姓而言,這就是要人性命。
韓香骨蹲下身子,伸手撿起一株已長至尺許高的幼苗。
一股從未有過,即使親眼目睹韓家被滿門抄斬時,也未有過的深沉絕望感,如一隻大手,狠狠扼住韓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