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泥沙石塊塵土飛揚地填進來,大堆的垃圾糞土也混進填充物被傾倒進來,填去那片不大的蔚藍,雖不大卻祥和無浪。那片蔚藍的港灣消失得好快,連同映在裡面的陽光、海鷗……連同映在上面的一個女人和一個男孩……曉鷗和兒子是這片翻卷而來的大陸最後填平的……
曉鷗唯一的指望是段凱文今天走火入魔,一直玩下去,興許到早晨就有救了。盧晉桐打三天三夜的牌是常事,打到人發臭。只要不站起來兌換籌碼,最後十有八九是贏得少輸得多,不賭的何鴻才能成賭王,沒人能贏不賭的人,只要段別站起來,賭下去,臭在椅子上,最後贏的就是曉鷗。
果然段凱文輸了兩注。曉鷗的惡毒祈願生效了。
又押一注大的,再輸。
曉鷗活了一般,從扶手椅上站起,來到外廳門外的走廊上踱步。不踱步不足以平息她幸災樂禍的心跳。反正阿專在為她看守現場。阿專的簡訊不斷砸入她的手機,每一則簡訊都是曉鷗的捷報。
檯面下的賭局遠比檯面上殘酷。不到兩個小時,曉鷗從傾家蕩產的邊緣回到午夜時分的身家,回到段強迫與她為敵的時分,段讓人給他添兩壺新茶,侍應生要撤下舊茶,他推開了侍應生的手。三把對著瀑布的茶壺嘴也救不了他順流而下、每況愈下的態勢。
兩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操著酒後大陸中國人的嗓門從電梯出來。他們議論段總的話段總在內廳都應該聽得見,倘若他不是輸得滿腦子發炸。曉鷗因而知道這兩人是段總的生意夥伴。段凱文見曉鷗時說,他是跟兩個朋友來的。這兩個就是段所指的朋友。老劉沒讓段總包括到朋友中去。老劉在段總心目中只配做馬仔,拿好酒好菜餵養就夠了。因此段到媽閣來,可以選擇帶著老劉或忽略老劉。二月到三月間那次造訪,段總做了個決定,把老劉忽略掉。
段凱文瞞老劉只可能是一個原因。因為老劉跟梅曉鷗認識的時間遠比跟他段總要長。一旦老劉知道了段總秘密的媽閣之行一定會向曉鷗坦白的。
那麼段總二、三月間來媽閣的秘密是什麼?
捷報叮咚一聲落入手機,一顆金彈子落入玉盆的聲響:段總又輸了。
曉鷗對賭檯的局勢就像盲棋手對於棋盤,看不看無所謂,每一次變動她都清清楚楚。現在段總在臺面下輸了她六百萬。行了,她該出場了。
進了內廳,讓她吃驚的是段凱文酷勁如故,仍然一副僧侶的遠淡,七情六慾別想沾他。他的專注也是僧人的,把自己封鎖在裡面,子彈都打不進去。
〃段總,咱還玩嗎?〃曉鷗像叫醒孩子的保姆,生怕嚇著孩子,同時也提防孩子強迫醒來後必發的下床氣。
〃……嗯?〃段凱文沒被叫醒。
曉鷗退一步,等下一個機會再叫。
接下去段凱文小贏一把。電子顯示器上的紅點和藍點打作一團,肉搏正酣。這是該收場的時候。段卻盯著熒光屏,專注地翻譯天書呢。這時不應該再叫醒他一次。不然曉鷗一定是〃下床氣〃的受氣包。終於等來機會:段打手勢讓荷倌飛牌。曉鷗把嘴唇湊近他先前颳得溜光卻一夜間冒出一片鐵青的臉頰。
〃段總,咱不玩了吧?天快亮了。〃就差抱抱他、拍拍他了。
〃還早。〃段看了一眼腕上的素面歐米茄(這是曉鷗頭一次見他給他打高分的原因之一,佔有巨大財富但不炫富),〃要不你去休息,有阿專陪我就可以了。〃
曉鷗覺得再勸就出格了。她的心到了;她是力阻他輸的,但攔不住他非要讓她曉鷗贏錢啊。
現在已經沒有回家的必要了。兒子在一個多鐘頭之後就會起床,那時她一定剛入睡。母子共進的早餐肯定會取消。所以她決定在酒店開一間房。就在去房間的途中,她識破了段凱文二、三月間來媽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