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吧關上。把燈熄了。”
她抽泣著,手捂著臉。他寧願看她捂住自己的臉的樣子。倒不是因為疤痕給遮住了,而是這姿勢讓她有種少女的風韻——儘管她不再有少女的面龐。在油膩的燈下,固定著肩帶的別針閃著光。
“他會偷東西嗎?如果他會,我還是把他弄到門外去。”
“不會。”她輕聲說,“諾特從不偷人東西。”
“那,把燈熄了吧。”
直到她走到槍俠身後時才肯把手從臉上挪開,她調低燈芯,吹滅火焰,燈一盞盞滅了。然後,她拉著他的手,感覺非常溫暖。她帶他上樓。一片漆黑中,他們沒有做任何遮掩。
6
他在黑暗中捲了兩根菸,點燃後遞給她一支。房間裡充滿著她的香味,像清新的丁香花,有些哀婉動人。淡淡的香味之外是沙漠的氣息。他突然覺得自己對前方的沙漠充滿畏懼。
“他叫諾特。”她說。聲音還是那樣尖銳。“就叫諾特。他死了。”
槍俠等她繼續。
“他被上帝觸碰過。”
槍俠說:“我從沒見到過上帝。”
“打我記事起,他就在這裡——我是指諾特,不是上帝。”她突然對著黑暗一陣大笑。“他以前有輛垃圾車。後來開始酗酒,再後來迷上了鬼草,最後用鬼草捲菸抽。小孩子跟在他後面,放狗咬他。他一直穿條綠色的褲子,臭味熏天。你在聽嗎?”
“在。”
“他後來開始嚼鬼草。最後他就坐在那裡,不吃不喝。也許在他的幻覺中,他是個國王。小孩們都是他的弄臣,而狗是他的王子。”
“是。”
“他就死在這前頭。”她說,“他從街邊走過來,腳步很重——他的靴子永遠穿不爛,是他在廢舊火車站找到的一雙軍靴——後面跟著一群孩子和他們的狗。他看上去就像是由許多銅絲做的衣架擰絞在一塊兒。你從他的眼睛裡可以看到垂死的目光,但是他還在咧嘴笑。就像在收割節前,孩子們刻在南瓜上的笑臉一樣。你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的鬼草和腐爛味。口水從他嘴角流出,就像綠色的血。我猜他是想進來聽席伯彈鋼琴。不過就在進門前,他停住了,頭歪到一邊。我能看到他,還以為他是在聽客車過來的聲音,但那個時候不會有客車經過。然後他開始嘔吐,黑色的,都是血,從他咧開的嘴裡流出來,就像水從陰溝裡湧出來那樣。臭氣能燻得你發瘋。他的兩條胳膊揚起來,然後就倒下去了。就是這樣。他倒在自己的汙穢中,死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
“真是個精彩的故事。”
“哦,謝謝你,先生。這是個好地方。”
她坐在他身旁,還在顫抖。窗外,風仍在呼嘯,遠處有扇門被砰地關上,聲音猶如來自夢中。牆壁中間有老鼠跑過。槍俠猜這裡也許是全村惟一一個養得起老鼠的地方。他把手放到她的肚皮上,她開始劇烈地抖動,然後慢慢放鬆下來。
“黑衣人。”他說。
“你一定要知道,是不是?你就不能和我做愛,然後睡覺嗎?”
“我一定要知道。”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她握住他的手,開始敘說。
7
諾特死去當天的黃昏,黑衣人到了特岙。那時狂風大作,土地表層的鬆土被吹走,砂土就像暴雨一樣刮來,玉米被連根捲起,像直升機飛過時那樣。朱伯·莰訥利鎖上了他的馬房,其他幾個商販也關上了窗板,還在窗板外用木板加固。天空變成了黃色,就像變質乳酪的顏色,雲朵快速地飛過,就好像它們剛才經過沙漠時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槍俠的獵物坐著輛破馬車進村,馬車上鋪了塊防雨油布。他臉上掛著十分友好的笑容。大家看著他走近,老莰訥利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