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電光不能到達的區域,望過去都是不見五指的黑暗。腦海中突然閃出蕭至和那句“置之死地而後生”,容蕭咬咬唇,儘量輕巧地支起身體,然後迅速地朝著記憶中自己來時的方向疾奔。
也許是沒有料到她的反抗,她越過其中一個時,那東西居然愣了一下而沒有將她抓住,就是這樣萬分之一的機會,容蕭跑了起來,在黑暗中,不顧一切地,為自己謀求生路。
大概跑開二三十米,“獵手”們似乎終於意識到失去獵物的可能性,於是紛紛追擊。它們的速度,目不視物的容蕭連想象都不能,何況,當人看不見,再平坦的路面,也會讓人吃盡苦頭。沒多久,容蕭就已經絆倒在地,因為死死抓住手中的槍,所以手肘狠狠撞在堅硬的地面上——也許是石頭——劇痛立刻席捲全身。她爬起來,繼續奔跑,跑動中,熱熱的東西順著手臂面板淌下來,她甚至都能聽見滴落地面的滴答聲,然後,再一次的,她猛然摔倒在地,這一次,手裡仍然死死抓住了槍。
“唔……”她皺眉,咬住唇,發出變故以來第一次沒有忍住的真正的痛呼,而這一聲出口,就像洪水洩了閘,再也阻擋不住軟弱。她伏在地上,心裡頭一陣悲涼。
憑什麼?為什麼!
她慢慢起身坐在地上,耳聽著後面越來越近的威脅,和幾乎能感覺到的,那種得到獵物的急切和得意的情緒——如果那些東西有“情緒”這個配件的話。
槍柄上有些滑膩,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手臂手肘上火辣辣的疼痛,伴隨著心跳一下一下地挑戰著她的意志力。
我努力過了。她喘息著,手中的槍垂下,槍口碰觸地面上。如果蕭至和在這裡,她想對他說,我努力過了,去保住自己的命,但是顯然光是努力,不夠。
拇指在槍柄上輕輕摩挲,她閉閉眼,吸口氣,然後猛然抬手、轉身、扣動扳機——
一槍。
閃光和嘶吼中,重物倒下。
兩槍。
倒下。
三槍……
彈匣中一共是十二顆子彈。在這一夜第十聲槍聲響起之後,容蕭停住了。剩下的那兩顆,她留給自己。
如果逃不掉,就選擇自己去結束。
我盡力了。她喘息。蕭至和。眼前是他堅定逼人的目光。我盡力了。老媽,抱歉,我沒有你的力量,所以,盡力了可還是爭不過,但是至少,我能保住尊嚴。
她慢慢將槍口轉向自己,抵在了喉嚨上。
最後的尊嚴。
指上漸漸用力,彷彿已經聽見子彈進膛的聲音,她那麼害怕,可是手竟然連一絲顫抖都沒有。也許當人走到最後一刻的時候,就會這樣義無反顧。
她吐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一聲渾厚如龍吟的低嘯,空氣波動,幾乎同時,那從篝火熄滅時就籠罩全身的壓迫感突然被撕裂開來,裂開了一個缺口。
扳機上的食指驟然凝滯,容蕭睜開眼,卻只看見漫天的銀光,交織成密集的網,好似要將萬物都收納其中。
幾秒鐘之前那些還猖狂貪婪的東西,此刻卑微而怯懦,爭相奉上臣服的姿態,可既便如此,仍不能阻擋地獄之門的開啟。每一道銀光閃過,便是一次無情的對生的掠奪,彷彿連厚重的雲層,也抵擋不了這沖天而起的殺意,退讓開,露出一輪玄月,膽戰心驚地注視著大地上的修羅場。
槍,終於自指間滑脫。容蕭忘記了身體的疼痛,忘記了不甘心的命運,忘記了母親的淚水和父親的狂傲,呆滯像一尊人像,只剩下一雙眼,追隨著淡淡月色下、漫天的劍光中,衣袂如夜、矯健恍若游龍的身影。
那是她十八年裡見過的,最慘烈,最冷酷,也最美麗的景緻。
……
……當劍芒撕碎最後一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