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低聲向範文嘉說了幾句什麼,範文嘉點頭,倚靠著一棵樺樹坐下,扎西徑自走到小樓前,抬頭望去,窗內已點著一盞暖紅的燈光。
少年手撫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始歌唱。
我並不懂他唱的是什麼。藏人的語言頗為難懂,平時聽在耳裡也不覺得動聽,但我立刻被那歌聲迷住了。雖然不解其意,但音調之美,音色之醇,音域之廣,音意之濃之厚,雖然相距甚遠,但落在我耳裡竟真如天籟一般,不由自主地心馳神往。
柏然的臉上也盡是溫和歡喜的神色。我猜他跟我一樣,方才心中對那少年的敵意已經消失一空。
至於範文嘉,雖然只能看見她的後腦勺,但瞧她那紋絲不動的雙肩,毫無疑問早就已經聽得痴了過去。
原來這幾個傍晚,範文嘉都是到這小樓旁來聽扎西頓珠唱歌。雖說放在旁人眼裡難免怪誕,但只要身臨其境聽見那少年的歌聲,卻又會覺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難怪她為之傾倒,只是入戲未免太深了些。
唱至尾聲處曲調忽變,連帶著藏語也變成了漢文。歌聲輕微,音調少有起伏,很有點像單增法師為我們祈福時的嚶嚀之聲,卻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進我的耳裡。
但曾相見便相知,
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
免教辛苦作相思。
四句唱罷,那少年停頓片刻,又繼續唱道:
曾慮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最後一句聲調愈低,直至渺不可聞。 txt小說上傳分享
印經院(3)
那少年唱罷,抬頭向著硃紅色的小窗說了幾句,稍過片刻轉過身來叫道:“柏然哥哥,少華哥哥,文嘉姐姐,我師父請你們三位上樓一聚。”
原來他早已經發覺了我們。範文嘉卻顯然仍舊矇在鼓裡,聞聲頓時回過頭來張望,一雙大眼裡滿是未曾回過神的恍惚。我和柏然有些不好意思,卻也頗為興奮。那少年實在是奇怪的人物,小樓更是奇怪的小樓,誰知道樓裡住著怎樣一位奇怪的高人呢?
我們小心翼翼地拍拍袍子,頓掉鞋上沾踩到的溼泥,跟著扎西頓珠上樓去。
塗染著金漆紅漆的鎦金柱子,描繪著菩薩佛祖的雕樑畫壁,閃閃發亮的錫壺銅壺,溫暖紅熱的油燈火塘,一切正如家境寬裕的民間藏居,唯有盤腿坐在彩漆木桌後的那個大和尚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個和尚微豐潤的臉,膚色頗淡,不似大多數藏人的黝黑。面部肌膚頗為光滑,含笑的嘴唇有著極為柔和的線條,說是“嫵媚”也未嘗不可。頭上戴一頂紅色的僧帽,左手掛一串深褐色的數珠,乍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再仔細一看,卻又似乎已經六十歲了。
“這是我師父,他的法名也叫扎西,昂江扎西。”扎西頓珠站在一旁,畢恭畢敬地說道。
我們大驚。翻遍整座德格城也沓無音信的活佛昂江扎西,原來竟躲在這樣一座富麗而孤獨的江邊小樓裡。
那大和尚似乎看出了我們的驚詫,微笑著開口道:“你們不用責怪扎西頓珠,是我不許他告訴你們的。我知道你們正在找我,今日相見,也算是緣分已到。請問三位施主,你們因何緣故尋找老僧呀?”
語聲柔和而低沉,頗有親切之意。
範文嘉並未答話,我只得幫她簡要說明來意,包括如何破解那幅星象圖,如何希望得到扎西活佛的指點,以及我們此行的真正目的——那個手腕帶有淡紅色鳥痕的中年喇嘛。
扎西活佛聽畢,微作沉吟道:“你們說的那幅星象圖我倒是知道,的確是幾周前我去石渠時贈予才昂多傑的。不過,並不存在破解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