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連說:“我猜想,是靈魂,是渴望。”
一忽兒,乳白色的天空下,飄來一朵緩緩移動的紅蓮,黃連一躍,躍到紅蓮花的中間,撫摸著烏黑的長辮子,踮起腳尖,輕輕地唱道:
一鉤月亮哎,
彎又彎呀,
一頭鉤著呢,
神童灣呀,
一頭鉤著呢,
江龍灘呀。
哥哥哎,
一蒿子撐碎兩顆星呀,
婁星氐星,水中哭呀。
哥哥哎,
莫丟下我呀,
一個下洞庭湖呀。
啊喲喲嗨!
啊喲喲嗨!
再過兩天,就是小暑。俗話說,小暑南風十八天,大暑南風到秋邊。可是,小暑前三天的火南風,只在早上、傍晚時候稍微吹一吹,吹在人的身體上,火辣辣的痛。
澧州府的北門外正街,靠右邊的糧油鋪子前,人行道上,一個綠色的小圓桶,張著一個橫嘴巴,呆呆萌萌的樣子,等待著人們,把信封塞進去,餵養平安,餵養希望,餵養幸福。
黨參痞子掏出他寫給羽涅的信。信封上,黃色的汗漬,像海浪跌落在沙灘上的線條,撞暈了了頭腦。信封上的字,像得了水腫病,虛得發胖。
黨參痞子在信裡,僅寫了兩排字:
劉郎已恨蓬山遠,
更隔蓬山一萬重!
不用署名,這字跡,哪怕是燒成灰,羽涅是認識的。問題是,這封信,黨參痞子是寄到上海的朱家角好呢,還是寄到蘇州的寒山寺好呢。
羽涅,羽涅,羽涅,江南煙雨做的女子,我深愛著的女子,現在,你還好嗎?你在哪裡啊。
黨參痞子想,羽涅的老家,在蘇州。人總是要回家的,信寄到蘇州去,羽涅一定會收到這封信的。
把信塞進綠色的郵筒,黨參痞子長噓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個重大的心願。
黨參痞子畢竟是個教書先生,自從娘肚子裡出世,二十多年問,哪曾世續走過六七百里遠的路?可憐呀,腳板心下面,全是水泡子,痛得鑽心。
瞿麥從臭柑子樹上掰下幾根長刺,將水泡子挑破,採用貓公藤,薄荷葉子,紫蘇葉子,捶成綠色的漿,將黨參痞子的傷口敷上,稍繳有點效果。
到了第四天下午,未時,白朮、黃柏、砂仁、茅根、瞿麥、黨參六條漢子,到了離澧州府一百里外的古渡頭,登上古老的渡船。
過河的客人們,大抵是做些小買小賣的農夫子,四五十歲的老堂客們,木木地站在船艙裡,默不作聲。
大約是要變天了,從北方的天空中,慢慢地、慢慢地飄來層層疊疊的烏雲。但是,太陽不肯就範,倔強地把天空燒出一個碩大的窟窿。窟窿裡的光線,像一把把利劍,斜斜地劈在澧水河面上,蘆葦蕩叢中,到了最後,流霞與孤鶩,一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