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餓死呢。”
“娘,你不相信。”半夏說:“我伯伯不是說,今天他去谷水街上,買一擔糙米子回來嗎?”
“半夏,你曉不曉得,這買米的錢,從哪裡來的?”我二奶奶說:“這是你茅根哥哥的人骨頭錢呀。”
“什麼?茅根哥哥怎麼啦?”半夏大哭著問我二奶奶。
“半夏,你莫哭。”我二奶奶說:“你茅根哥哥死了,死在安鄉院子裡。我們在瞞著你嫂嫂黃連,所以,你一個人知道就行,切莫作聲。”
“娘,娘,我曉得了,只怪我不懂事,你把我嫁了吧。”半夏小聲哭泣著:“想到我茅根哥哥死了,我沒有半句怨言了!我想通了!”
“半夏,你真是是個乖女兒。”我二奶奶說:“我們做父母的,女兒和兒子,手背手心都是自己的肉呢。”
我二奶奶茴香,纏過小腳,一雙彎弓似的腳板,走不了幾步路,鑽心似的痛。去吉祥寺對面的曾家排上,找西陽塅裡第一媒婆,曾大老帽的任務,自然落到我大奶奶慈茹的頭上。
我大爺爺說:“老帽子,你去大埠橋,那麼這的路,你喊紫蘇陪你去。”
紫蘇說:“我去了,哪個人來煮飯吃?”
“煮什麼飯,米都沒有了。要等我去谷水街上,糴一擔糙米子回來,才有米下鍋呢。”我大爺爺說。
我大奶奶慈菇,和我七姑母紫蘇,走到吉祥寺附近,我姑奶奶瞿香,天遠就看見孃家人的來人,歡喜得不得了,拉著我大奶奶的手,說:
“哎喲嘞!老弟嫂,七妹幾,好久不見了噠!快進屋請座。”
一進屋,我姑奶奶招呼兒媳婦:“煮飯了沒有?沒煮的話,加兩碗米噠。”
我大奶奶說:“姐姐哎,你莫客氣。我們兩娘崽,先要到曾家排上,曾大老帽家裡走一趟。”
我姑奶奶放低聲音問:“為了曲蓮出嫁的事?”
“不是一個曲蓮,還有一個半夏呢。”我大奶奶說:“姐姐,都是自家屋裡的人,我和你講實話。我家裡呢,米桶裡沒有一粒糙米子了。早點把兩個女兒嫁了,免得餓死她們。”
“是呢。”我姑奶奶瞿香說:“提前嫁掉女兒,不算什麼醜事。又不是賣兒鬻女。”
我姑奶奶的兒子說:“舅媽,你在這裡安心坐著,我搖一個漁划子,劃到對岸,半個小時,就可以把曾大老帽接過來。”
“你家女貞呢?”我大奶奶問道。
“哎喲,老弟嫂,你快莫提起女貞。只要提到她,我的欒心痛呢。”我姑奶奶說:“一個女孩子,安心安意做賢妻良母,不好嗎?整天和剪秋他們,搞什麼革命。”
“哎,姐姐,剪秋老弟,是個極其聰明的人。”我大奶奶說:“或許他們有他們的道理呢?”
曾大老帽來了,話柄就打斷了。
曾大老帽走路的樣子,活像個吃飽了食、即將下蛋的土鴨婆子,左一晃,右一搖。曾大老帽還未進屋,聲音先到了:
“哎呀呀,枳殼大嫂,貴足不踩賤地,你怎麼捨得來吉祥寺?”
瞧她那張花嘴巴子,能把醜的說成美的,能把老的說成嫩的,說得人人心花怒放,天生是一個吃媒人飯的老堂客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