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條,直至拼接成一幅完整的風景。到那個時候為止,他有六張這樣的風景照——紐約、阿斯本、聖胡安、巴黎、傑達港,還有云域島。
在上海,他的拍攝點在厲峰大廈的停機坪,絕對的制高點,可以俯瞰大半個上海,西面安全護欄內側有一個銀色噴漆做的記號,他每天都把三腳架架在那裡。
他們坐直達電梯到頂樓,再走上三十六格臺階,推開一道門,便是停機坪。那是一個雲淡風輕的日子,即使在那樣的高處,風也並不凜冽,空氣裡混雜著夏末的綿軟和初秋的瑟瑟。
查爾斯看著遠處,突然問程致研:“知道何蘇儀為什麼會幫這個忙嗎?”
他沒想到查爾斯對事情的進展這麼清楚,只是沉默,等著下文。
“王晉的公司下個月十一號在納斯達克掛牌,”查爾斯繼續說下去,“Walden夫人是董事會成員。”
Ms。 Walden,只這兩個字便能令他如芒刺在背。
曾經有人叫她“那個姓陸的女人”。
後來她給自己起了個英文名字叫Sylvia,自詡是她朋友的人,或是刻意套近乎的人都喜歡這麼叫。
再後來,大多數人都按照她的身份,叫她Ms。 Walden。
但因為沃爾登家有太多位Ms。 Walden,又有人叫她Lady W,以示區別。
這麼多種稱呼,全都指向一個人
——陸璽文。
他靜了片刻才問:“她知道這件事了?”
“也許知道,也許不,這不是關鍵,”查爾斯回答,“在這個圈子裡,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是有原因的,我相信你也明白這一點,只是有時候需要提醒。”
他突然很想問查爾斯:你為司南做的一切也有原因嗎?如果有,又是為了什麼?
查爾斯微笑,就好像會讀心術,卻並不打算給他一個答案,還是跟他談工作:“Freidman還有十天入住,食物中毒這件事,必須在那之前解決,沒有訴訟,沒有後遺症。”
程致研點頭,這些道理他都懂,卻不知為什麼昏招連連。他想到陸璽文,想起十七歲時的自己。那個時候,他答應過她,不再辜負她的期望。
次日,整箱的陳年葡萄酒便開始往那幾家報社主編家裡送,而後就是一場接一場的歡宴。所有籌碼,軟的硬的,全都擺上檯面。大家都是聰明人,知道怎麼做才能雙贏。
就連那個蔣胖子也在受邀之列,作為一個一線跑新聞的小娛記,與主編同坐一桌,怎麼能不受寵若驚,開席不久,就已經完全換了一副面孔,連連與程致研對飲,只差直說:大哥今後若有什麼託付,小的在所不辭。
程致研信命,也信基因,他平日裡靜水流深,其實卻在交際應酬方面天賦異稟。這件事,他本可以做的更好,把司南的情況告訴他們,把那天的誤會從根本上解開,但他不願意。他自知身不由己,也不介意把自己放到最低,只能退守一條底線——不再把她牽連進來。
Friedman將於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到滬,在那之前,食物中毒事件已圓滿解決。蔣胖子所在的報紙在社會版刊登了一則後續報道,對整件事情做了澄清——記者不適另有原因,乳酪檢測過程存在不合規步驟,酒店主動配合複檢,並順利透過云云,即吹捧了天庭,又把自己包裝成為還原事實真相不吝於承認錯誤的新聞先鋒。而程致研也藉此機會,在本地媒體中開啟了關博遠一直未能開啟的局面。
15
隨後整整一個禮拜,程致研都沒跟司南講過話。兩人偶爾遇到,她還是會像從前那樣主動同他打招呼,他只是點點頭,或者笑一笑,並不多理會。他覺得這樣很好,彼此都可以按照原來的方式,沿著既定的軌跡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