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儘管對書上講的一同一語向來深信不疑,但現在發覺《聖經》裡有時明明說的是一碼事,到頭來指的卻是另一碼事,確是夠玄乎的。這兒學校裡,他樂意請教的人一個也沒有,於是他把問題記在心裡,等到聖誕節回家度假時,才找了個機會提出來。一天吃過晚飯,剛做完禱告,凱里太太同往常一樣在數點瑪麗·安拿進屋來的雞蛋,並在每隻上面標上日期。菲利普站在桌旁假裝沒精打采地翻看《聖經》。
〃我說呀,威廉大伯,這兒一段話,真是這個意思嗎?〃
菲利普用手指按著那段經文,裝作無意之間讀到的樣子。
凱里先生抬起眼睛,從眼鏡框的上方望著菲利普。他正拿著份《布萊克斯泰勃時報》,湊在爐火前面烘烤。那天晚上送來的報紙,油墨還未乾透,牧師總要把報紙烘上十分鐘,然後才開始看。
〃是哪一節?〃
〃嗯,是講只要心誠,大山也能搬掉的那一節。〃
〃假如《聖經》裡這麼說的,那當然就是這個意思了,菲利普,〃凱里太太語調柔和地說,一面順手操起餐具籃。
菲利普望著大伯,等他回答。
〃這裡有個心誠不誠的問題。〃
〃您的意思是說,只要心誠,就一定能把大山搬掉,是這樣嗎?〃
〃要靠心誠感化上帝,〃牧師說。
〃好了,該向你大伯道晚安了,菲利普,〃路易莎伯母說。〃你總不至於今晚就想去報大山吧?〃
菲利普讓大伯在自己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走在凱里太太前頭,上樓去了。他想要打聽的,已經打聽到了。小房間像座冰窖似的,他在換睡衣時,禁不住直打哆嗦。然而菲利普總覺得在艱苦的條件下做禱告,更能博得上帝的歡心。他手腳的冰涼麻木,正是奉獻給全能之主的祭品。今晚,他跪倒在地,雙手掩面,整個身心都在向上帝祈禱,懇求上帝能使他的跛足恢復正常。同搬走大山相比,這簡直是件不費吹灰之力的小事。他知道,上帝只要願意,一舉手就能辦到;而就他自己來說,內心一片至誠。第二天早晨菲利普結束禱告時,又提出了同樣的請求,同時心中還為這項奇蹟了出現規定了個日期。
〃哦,上帝,假如仁慈與憐憫乃是您的意願,就請您賜仁慈與憐憫於我,在我回學校的前一天晚上,把我的跛足治好吧。〃
菲利普高興地把他的祈求編成一套固定詞兒。後來在餐室裡禱告時又重複了一遍。牧師在唸完禱告之後,往往要靜默片刻才站起身子,而菲利普就是趁這當兒默誦的。晚上睡覺前,他身穿睡衣,渾身哆嗦著又默告了一遍。他的心不可謂不誠。他一度甚至巴不得假期早點結束。他想到大伯見到自己竟一步三級地飛奔下樓,該是多麼驚訝;早餐後,自己和路易莎伯母又得怎麼趕著出門去買一雙新靴子……想著,想著,他不禁失聲笑了出來。還有學校裡的那些同學,見了不驚得目瞪口呆才怪呢!
〃喂,凱里,你的腳怎麼好啦?〃
〃噢,好了就好了唄,〃他就這麼漫不經心地隨口應上一句,似乎這本來是世界上最自然不過的事。
這一來,菲利普儘可以踢足球了。他彷彿見到自己在撒開腿跑呀,跑呀,跑得比誰都快,想到這兒他的心止不住突突猛跳。到復活節學期結束時,學校要舉行運動會,他可以參加各種田徑賽;他甚至想象到自己飛步跨欄的情景。他可以同正常人完全一樣,那些新來的學生,再不會因發現自己的生理缺陷而不勝好奇地一個勁兒打量自己;夏天去浴場洗澡,也不必在脫衣服時戰戰兢兢,百般防範,然後趕緊把腳藏到水裡了……這一切,實在妙不可言。
菲利普將心靈的全部力量,都傾注在自己的祈禱裡。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對上帝的言詞無限信仰。在返校前的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