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裴擒的音調陡然拔高。
在這個特殊的節點,對於面前人的突然出現,裴擒怎能不感到驚訝。此前,她曾數次讓丹樅傳話,叫林致回府居住,但得到的答覆都不積極——林致始終假託身體抱恙,稱只想守在莊上終老林泉,是以漸漸的,裴擒也就遂了他的意,不再相邀。
然而眼下,裴擒有更為急切的理由需要見到林致,偏偏後者又恰好於此時回了府。裴擒的眉頭幾乎立刻皺起,然而溫潤的男聲也在此時響起。
“主母,久違。”林致微微躬身行禮,一舉一動都頗似那人當年的風姿。
裴擒的眉頭不覺舒展,她點了點頭。
“不曾和主母打過招呼,林致便自作主張先行回來,特此向主母請罪。”林致又是一拜。
“無事,之前便讓丹樅告訴過你,可以隨時回府。”裴擒指向思愛院的正廳方向,道:“走吧,進去坐坐。”
林致猶豫一瞬,抬腳跟上裴擒的步伐。
廳中,青榕沏好茶後,裴擒就吩咐他先退下。青榕倒也樂得清閒,帶上門後連頭都沒回,立馬就興高采烈地往管事院跑,心想自己得快快去和丹哥分享,林叔回來了的訊息!
然而青榕走後,思愛院正廳裡的氣氛,卻是陡然僵持。只因裴擒方才,突然問了句“丹樅是什麼身世?”
林致心中詫異,奇怪裴擒是否知道了什麼?他抿了口茶,平靜反問道:“主母竟然不知自己府中孩子的來歷?”
“無母無父,孤兒一個。可是林致,你老實回答我,丹樅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孤兒吧。”裴擒依舊是試探性地詢問,似乎如此拖延著問問題,她便能晚些時候面對殘酷的現實。
林致臉上溫和的笑容終於沒有掛住,他放下茶碗,冷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出身既已不幸,有沒有母父,又有什麼不同?!”
沒有得到對方的明確答覆,裴擒卻只兀自喃喃:“怪不得,怪不得……她們的眉眼竟會有幾分相像。”裴擒閉眼,想到了今日一身萸紫的裴樂之和丹樅,眉頭緊鎖。
林致瞧見裴擒眉間的“川”字,他心中冷嗤,更覺裴擒定是知道了什麼,只是他也不禁感到疑惑,心想裴擒是從哪兒知道的這事?又知道了多少?
“他們?林致不知道主母在說什麼。”
裴擒終於攤牌:“丹樅……是不是冠華的孩子。”
林致沉默片刻,卻是突然拍桌大笑,接著他的笑聲開始逐漸癲狂。那原本清俊秀麗的面龐,雖是笑著,卻愈發詭異地扭曲起來,此情此景讓裴擒不由再度皺眉。
好一會兒,林致才停止這突兀的怪笑,開口回答的卻是裴擒上一個問題。“原來主母還沒有將舊人面貌忘得一乾二淨,可公子九泉之下,怕是仍然死不瞑目啊。”
聽到方冠華被提起,裴擒再也忍不住,她拍桌而起,怒斥林致:“放肆!我看是我一直以來對你太仁慈了。”
林致這時又恢復了那副溫和有禮的模樣,他起身,攏了攏衣袖,對裴擒行了一禮,而後便立刻轉身,旁若無人地向外走去。
“林致此番回來,將在樅兒的管事院住下,主母有事可以隨時喚我。”
推開門時,林致抬頭看了看今日的天空,晴光大好,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眯了眯眼,余光中瞥見迴廊拐角處,那猛然收進去的一片衣角。
呵,林致笑了笑,佯裝不知。
那匹青花料,還是當日他親自選的。
林致搖頭,要怪就怪這造化弄人。
林致走後不久,裴擒也拂袖而去。
而此刻,思愛院西側的假山旁,丹樅雙目緊閉,臉色慘白,整個人幾乎連站都要站不穩。他甩了甩頭,緩緩蹲下,幾近脫力地靠在假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