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戰場沉寂下來了。
晨光曦微中,厚重的鉛色的霧一樣的硝煙,帶著一股作嘔的血腥氣,壓抑著空曠的北方平原。
一具具蜷縮的,或是殘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屍體,在已經被踏平的草地裡,以人世間各種最殘忍的,也是最自然的姿式,層層疊疊地橫躺豎臥著。
混雜著支離破碎殘肢內臟,汙血淋漓的死馬,絲縷飛揚的戰旗……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屍體中央,用人頭壘起的京觀。
死去的將士雙目怒睜,不知道是死不瞑目,還是對敵人殘暴的控述。
啄屍的鷹鷲正在成群成群的飛來,大片大片的黑老鴉在無休無止的聒噪著。
即便廝殺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但濃郁的血腥味兒似乎仍瀰漫在整個曠野上,濃烈得無法化開。
當畢軌看到眼前這一番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時,兩眼就像是死魚眼那樣鼓突出來,臉色開始變得慘白。
他並不是因為眼前的慘烈場景而不適。
畢竟也是在邊境當了數載刺史。
他之所以這副神情,是因為蘇尚、董弼兩位將軍的戰死。
他們兩人的人頭被胡人特意掛在旗杆上,插在京觀前,極是醒目。
全軍覆沒!
匹馬不得返!
畢軌兩眼無神,只覺得腦門在轟隆隆地作響。
“使君,胡狗殘暴,如此侮辱將士,吾等恨不得趕至樓煩盡屠之!”
魏軍的部將們看到眼前的場景,皆目眥盡裂,紛紛請戰。
“屠?屠誰?誰屠?”
畢軌喃喃地說道。
他派出的前軍,乃是幷州精騎。
如今精騎盡沒,剩下的,也就是徵召而來的胡騎。
胡人本就多變,現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這邊的胡騎會不會軍心動搖,還很難說……
想到這裡,畢軌猛然清醒過來。
“此處離樓煩多遠?”
“不足三十里。”
“快,快,收拾殘骸,退兵!”
畢軌好歹是年少成名的人物,又在幷州當了幾年刺史。
他只是驕縱,又不是愚蠢。
出了關塞,沒有足夠的騎軍,想要與胡人相爭,那就是做夢。
現在精騎盡失,聽說胡人還不斷在前方的樓煩集結,沒有關塞做依託,到時候全軍覆沒的很可能就輪到自己了。
“退兵?”
魏軍的部將們皆是意外。
“使君,為何要退兵?”
“樓煩恐有伏兵。”畢軌連連催促,“速速收拾!”
觀畢使君臉色,部將們皆知他已是膽破。
心裡不由地有些鄙夷:
堅持要出塞追擊的是你,現在胡人就在眼前,極力退兵的也是你!
只是魏法嚴厲,畢軌又是主帥,眾將雖心有不甘,但手頭卻是不慢,很快把屍體掩埋起來。
然後便匆匆往關塞退去。
第二日,軻比能親領萬餘騎,到達樓煩。
待他得知魏軍已退,不由遺憾地對自己的兒子說道:
“惜哉!若是彼再多留一日,幷州之軍,則皆為吾所滅。”
“介時即便不能入塞而據,亦可掠幷州錢帛女子為吾所有。”
軻比能之子面有慚色:
“大人教訓的是,是我太過心急了。”
“吾意並非言汝之過,乃是嘆惜而已。此次你做得很好,不但讓漢人膽寒,倉皇而逃,而且也震懾了步度根。”
建興十一年六月,幷州刺史畢軌貪功冒進,派出的追兵被軻比能之子滅於樓煩一帶,全軍覆沒。
就連蘇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