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以嚴法治國,所以刑加於人,須得謹慎小心,不可濫用。
主政者的這種思維,反而讓蜀漢的政治鬥爭遠比魏吳兩國溫和,極少出現流血。
這在古代是一種很難得的思想。
以法治國,又能自我剋制,不濫用刑罰,對於同時代的對手來說,這更是一種進步。
馮都護沉吟了一會,然後看向蔣琬,虛心地請教道:
“以蔣公之見,那這大赦之事,當如何是好?”
蔣琬此時已經探明瞭馮都護的態度,終於沒有再遮掩自己的看法:
“琬之智,遠遜丞相,故不敢輕改丞相遺制,故依琬之見,還是不要大赦為好。”
“不過對於那些犯了律法之人,琬以為,還是要仔細甄別稽核一番,免得有人亂用刑法。”
馮都護點頭:“有理。”
看到馮都護這般好說話,蔣琬大喜,連忙趁熱打鐵地說道:
“督農楊敏,在漢中有罪而入獄,尚未判決就遇到陛下遷都長安,現在漢中官吏派人前來詢問如何處置此人。”
“此人還是頗有些名聲的,做事也算勤勉,就是性子有些剛直,以前得罪了不少人,故現在有人慾重其罪。”
“琬深以為憂,此舉乃是壞國家之法也,依琬看來,如今當儘快派人前往漢中,按律法定楊敏之罪。”
“如此,既表明朝廷不行大赦之意,又免得有些人以為丞相去後,朝廷會變動丞相生前定下的國法國策。”
作為大漢的大管家,特別是前些年一直呆在錦城,蔣琬深知:
大漢某些人,或者某些勢力,從來沒有停止過想要讓朝廷放鬆勒在他們脖子上的繩索的嘗試。
以嚴法之名,故意加重刑法,也是另一種方式的嘗試:
故意破壞朝廷法令,讓律法變成一紙空文,最後只會是讓法不可依。
治大國如烹小鮮,不外如是。
看似一個小小舉動或者政策,都要小心再小心,須得考慮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馮都護沒有蔣琬想得那麼多,他聽到“督農楊敏”,反倒是有些驚訝地看向蔣琬:
“若是永記得沒錯,丞相去後,蔣公至漢中領尚書檯,這個楊敏,曾詆譭過蔣公吧?”
丞相病逝前,把外事託於馮都護,把內事託於蔣琬。
馮都護戰功赫赫,猶有楊儀之流不服,乃至憤而投賊。
蔣琬一直以來都是代替丞相留守後方,替前方大軍籌備衣食。
丞相去後,居然能接替丞相處理全國政務,成為文官實際上的第一把手。
自然更會有人不服氣。
督農楊敏,就曾公開說蔣琬是“作事憒憒,誠非及前人。”
意思就是做事糊塗,根本比不上前任。
大約就相當於是指著鼻子罵人了。
若是換成心狠手辣的某人,指不定會出些什麼事。
幸好蔣琬是個謙謙君子。
此時聽到馮都護說起這個事,但見他坦然一笑:
“楊敏之語,琬早已聞之,但琬以為,此人所言,誠為實話也。”
“不然,琬豈不是敢自比丞相?比不過才是正常。”
馮都護聽到這個話,再看看蔣琬坦然自若的模樣,心裡不由地升起一股佩服之意。
與這等君子共事,真幸事也。
懷著這樣的心思,馮都護忍不住地為蔣琬說了一句公道話:
“話雖如此,但此人說蔣公糊塗,卻是太過了。”
蔣琬仍是不在意地笑道:
“不然。琬既不如丞相,政事的處置自然就遠不如丞相在時那般高明,處置政事不高明,難道還不算糊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