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景象應是你想去之處。”
“我連這是哪都……”
聲音戛然而止,滿目冰河映奇巒,莫名令她想起年少時聽來的一句話——
北海之外,赤水之北。
說這句話的人是左逍,也就是左殊同的父親。那年阿孃受了內傷,左掌門帶著娘從西走到東,又從東到了南,有次她非要左鈺也把她捎上,又受不住水路之苦睡了一路,是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左叔對阿孃說:“一一,你的傷雖重,也不是不可能治癒。”
娘輕嘆:“別糊弄我,就連崇明真人都說我再不可提劍了。”
左叔柔聲道:“真人前一句分明說,除非能找到‘北海之外,赤水之北’。”
“他們既稱開山祖師去過極北之處,不得加個字首?世間要真有這種能治癒一切的洞天福地,那還有醫者什麼事?”
“就算是假的,我也要帶你去天邊看看。”
“嘁。”
這個“嘁”的人不是阿孃,是阿微。她實在受不了聽老孃和別人竊竊私語,忍不住打斷。雖然維持著背對的姿態,但聽到手掌拍衣裳的悶聲,想必是左叔又被娘給揍了。
聽到阿孃尷尬問自己:“醒、醒了呀?”
“沒醒。”
“……”
阿孃連忙過來摟她,“醒了就坐起來嘛,等靠岸去吃椒麻雞……”
“您老這胃還好意思吃椒麻雞?”阿微終於忍無可忍,撲通坐起來,“左掌門……人家大夫都說了,只要不練劍、好好調養,也可以長命百歲,你非說什麼‘陪你到天邊’這種話,我把我娘交給你是讓你把她慣成傻子的麼?”
左叔:“阿微莫氣,我自然得先哄好你娘……”
這回換娘不滿了,“敢情你說半天都是騙我的?”
這嘴正絆著,外頭划船的左鈺聽到動靜進來,問:“發生什麼事了?”
阿微:“沒事。就是有人想去‘北海之外,赤水之北’這麼個虛幻之地給我娘療傷……”
左鈺只當是她是被父母說了不是,便道:“虛幻之地又如何?妹妹想去,我作陪到底。”
“…………”
兩個大人笑作一團,小的反而一呆一愣默在原地。反正,改嫁後的孃親就是那般不著調,堂堂掌門夫人對著窗外湖畔高呼:“那就一塊兒,陪阿微去天邊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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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的柳扶微又翻了個白眼,自言自語道:“誰說我想來這裡了……”
話雖如此,她依舊被這一派美輪美奐所吸引。東瞄丘嶺白狐成群,西瞅鸞鳥盤旋諸林,再趴在小船往下瞧,河下生靈流光溢彩,形影可見,實難想象這是人間之境。
她情不自禁撥了撥水面,又覺不對:“大師,這裡到處都是冰川,怎麼水絲毫不涼?”
老和尚拂了拂鬍鬚:“娑婆河還是娑婆河,極北之地仍在極北之地。”
她愣了愣:“啊,這些都只是幻影啊。”
“若施主真在實地,只怕披氅著裘,也得凍得發慌吶。”
可身臨其境,還不會挨凍,本是不錯。可她也不知怎麼,既知這是假的,便再無觀賞的興致了,眼見水底天心,萬頃茫然,於桌前支著頜道:“山海經曰,‘此處有燭龍,視為晝,瞑為夜’,看來那‘燭照九幽之處’,是這天啊。這裡真如世人口中所說,能夠治癒一切、修得所有麼?”
“施主以為,何謂‘一切’,何謂‘所有’?”
又來。
她道:“大概……是執念?是人自尋的煩惱。”
老和尚淡笑睨來:“這並非施主心中所想。”
“那依您看,我心中所想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