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隨兒子叫喊聲而來的,仍舊是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
農夫抻直了自己的脖頸,雙手在自己喉嚨上拼命抓扯著,拉動破風箱似的喘咳聲從他嘴裡一陣一陣地傳出。
“哈——嗤——”
“哈——啊——咳咳咳咳!”
“咳!”
“哈——我不行——我不行了——”
農夫的臉龐漲得通紅,他仰面倒在地上,雙手仍在撓著自己的脖頸,脖頸的面板已經被他的指甲撓破,變得鮮血淋漓!
他的大腦漸變得空白,雙腿無力地在地上蹬動著。
農婦一邊咳嗽,一邊掉著眼淚。
她已經沒有扶起丈夫,給他順順氣的力氣。
悲哀、無力、惶恐的氣息縈繞在這座簡陋的石頭房子裡,每個人都盡力地咳嗽,盡力地呼吸著,直至順暢地呼吸都變成他們的奢望——
晨光熹微。
燦爛若流淌的液態黃金的光芒照破了慘黯的黑雲層。
那將天穹壓得很低,快要與大地貼上去的黑雲塊塊散去。
一匹白馬從遠處的泥濘小路奔騰而來。
白得發光的駿馬被馬上披掛著一身泥濘甲冑的高大男人拍了拍脖頸,那駿馬放緩了速度,正停在圍了破落石頭屋子一圈的籬笆院外。
男人頭戴皮胄,面甲裡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一腳踹碎了那被精蓮僧關得萬分緊實的籬笆院門,拔步奔入石頭屋中,看到了倒在地上,咳得滿嘴鮮血,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的四個人。
“龍咳。”
看著四人身上縈繞的細微詭韻,男人眼神靜定。
其肩膀後長出一雙漆黑手臂,那各生有十根指頭的手臂探入陰影中,即從陰影中擎舉出了一支巨大的漆黑棒骨。
男人握住那根八尺多長的棒骨,那飄轉於四周的淡淡詭韻就盡數往他手中漆黑棒骨聚集而去。
倒在地上的四個人,呼吸聲漸漸平順。
咳嗽聲漸漸消止。
他們渾身無力,倒在地上暫時難以爬起。
一身泥濘的男人轉身走出了石頭屋子,石頭屋外的腳步聲不時響起,一直都未消失。
恢復了些許力氣的農婦從地上爬起來,男青年扶起了父親、自己的妻子,四個人聽著門外的動靜,互相攙扶著,緩步走到門口。
看到靠著石頭屋子側方,低矮的棚屋裡。
那一身泥濘甲冑的男人坐在自家的灶臺邊,那灶臺上,架上了一口自家絕沒有的大鐵鍋,鐵鍋極大,裡面燉著肉、骨頭,肉湯卻是黑紅色。
肉湯沸騰了。
一陣陣藥香混合著肉香鑽進一家人的鼻孔裡,僅僅是那一陣陣的香氣,就讓他們原本還十分疼痛的胸膛,漸漸變得舒適起來。
披著甲冑的男人察覺到石屋裡的一家人投向自己的目光。
他站起了身。
身上甲葉碰撞,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這陣聲響嚇得那一家人立刻縮回了腦袋,縮在石頭屋子裡,不敢有任何動靜。
房屋外,
傳來那士兵的聲音:“先喝湯,再吃肉。”
“會有人聞到肉香過來。”
“有人問你們要肉要湯,你們須分給他們。”
“喝了湯,肺腑上沾附的龍咳疫病即被洗淨,吃了肉,自身損失的氣血才能恢復。”
“走了。”
那聲音響了一陣,就倏忽消寂下去。
房屋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農夫聽著那陣腳步聲漸至微不可聞,他心裡忽然湧起了一種衝動——他探頭看向門外,那滿身泥濘的‘士兵’已經翻身騎上了籬笆院外那匹白得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