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之看出了沈是真的義憤填膺,也道:“是啊,大災之時,生活所迫,幸而還不至於走到易子而食的地步。是以我想著,如若那婦人不是貧窮至及,或許也不會賣了夫郎吧,畢竟……”裴樂之默了默,終是將那句“生時也算恩愛”省了去。
沈是真沉默半晌,點頭:“我明白了,這便是你的發心,如那方案中所言,‘天朝上國,民為邦本,當以民為民,使所有百姓不致因災流離失所、惶然無居’。裴小姐,請受沈是真一拜。”沈是真說完,鄭重行禮,驚得裴樂之連忙去扶他,口中直呼:“不可不可”。
裴樂之拜了拜,道:“沈夫子謬讚,是您一心為災民奔波,我才因之受教頗深,而想要盡些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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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樂之和沈是真分別後,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她方才說了謊。
或者也不叫說謊,叫隱瞞。
她略去了後來一位乞兒的話。
那日聽得陸綺回來所言,裴樂之第一反應也是荒唐至極,而後便下了馬車親自去看。哪知一旁有位衣著破爛的乞兒,突然湊到了裴樂之身邊,伸手向她要銅錢。裴樂之當時憐惜意起,對乞兒道自己身上只有銀錠,給了他或會為他帶來災禍,因而便讓陸綺去前方農戶家中換些吃食來給乞兒。
陸綺走後,乞兒忽然問裴樂之是不是想知道這些人聚在這兒幹嘛,因為方才她看到裴樂之一行在那兒拉著鄉民詢問。
裴樂之點了點頭:“小朋友真聰明,我已經知道這兒的情況了。”
乞兒搖頭,拍了拍自己乾癟的肚皮,洋洋得意道:“漂亮姐姐你知道的肯定不全哩,我那日可是親眼見到投河一幕,姐姐你還沒問我呢!”
裴樂之笑著摸了摸乞兒的頭,問她道:“這麼巧?那便勞煩小朋友,再跟我講講當日的情景吧。”
片刻後,陸綺帶回來一些饅頭,全都分給了乞兒。乞兒得了吃的,歡歡喜喜地謝過裴樂之和陸綺,一路小跑離開了,而裴樂之,卻眉頭緊鎖,很有些愁容慘淡。
“小姐您沒事吧?”陸綺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下次您還是別支使屬下離開您,屬下怕有歹人哄騙,做些陰謀算計。”
“沒事,那孩子只是一個乞兒。”
陸綺搖頭,並不認同:“乞兒更是偽裝的好身份。”
“好吧,知道了,我們先回吧。”裴樂之並未多說,轉身回了馬車。
只是馬車再度出發時,裴樂之坐在車內,心思總是靜不下來。
乞兒的那幾句話……“那夫男先是大呼三聲‘朱四’,見婦人並不回頭看他,才堅決投河。他死前最後說的那句話,別人沒聽見,我可是在橋底下聽得一清二楚哩。他說——‘今日你隨意賤賣我,來日做鬼我也定不放過你’。”
裴樂之渾身一抖,她慌忙掀簾大喊:“陸綺!”
“籲——”陸綺一扯韁繩,立刻回頭去看車內,“小姐怎麼了?”然而看到裴樂之臉色煞白的那剎,陸綺動作快過意識,雙手抱住了裴樂之,趕緊拍了拍她的背道:“小姐別怕,陸綺在這兒。”
裴樂之呼吸急促,無意識攥緊了陸綺肩頭的衣料,大口大口喘氣。
好半天,裴樂之才緩過神來,輕聲道:“陸綺我沒事了,你駕車去吧。”說著她便推開了陸綺,退回車內。
“好,我們這就回去。”陸綺說完,停頓了下,又道,“方才……還請小姐恕屬下情急冒犯。”
“沒有,還好今日你在,謝謝你陸綺。”裴樂之下意識說出這句話,只因她方才總想到那句“做鬼”,心中驚駭,雖然這事其實跟她萬分不相干,但她不知為何,就是驚懼不已。幸而想到陸綺武功高強,陪在身邊,裴樂之也安心不少。
“能保護小姐,是屬下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