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塢內,春頌早已經差人將一切佈置妥當,細細看去,竟是和丹樅當初在管事院的屋子內飾相差無幾。想到春頌的辦事能力不賴,裴樂之心中也高興許多,緊接著想起來自己應該直入主題。
“丹樅,你說我們……還是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吧?”
不知裴樂之為何會突然這樣問,丹樅心中沒由來地有些發慌,他穩了穩倒茶的手,輕聲道:“小姐請用茶。”
裴樂之只是沉默,她的眼神停留在丹樅全部分於左側的一攏單辮長髮之上,心道這樣子似乎沒有上回在學堂見到的零散細辮來得朝氣活潑,不過描眉依舊精緻,看來……他的確過得挺好的。
裴樂之接過茶杯,抿了一口,很快又輕輕放下,轉而自嘲嘆息:“一定要這樣嗎?避而不談?怎麼,本小姐難道不是一個有趣、和善、待人好的小姐嗎?跟我在一起的時日你不覺得輕鬆?就沒有發自真心地笑過?”
丹樅的眼睛快速眨了幾下,他抿唇數次,終是沒有說話。
裴樂之便繼續自說自話:“只是,你原來的計劃裡是沒有我的對吧?你的路該是遵循父親的遺願,照顧好林叔,再辦個私塾……所以哪怕我曾再三承諾,嫁給我並不影響你繼續做你的丹夫子,你也仍然不願……那便不願吧。”
“想來是學堂太過熱鬧,丹夫子流連忘返,還是覺得教書育人更有意義。”裴樂之說著說著,突然鄭重其事地盯住丹樅的眼睛,坦然笑道,“我尊重你的選擇,丹樅,因為……這是我愛你的方式。”
“是。”一直迴避話題的丹樅突然抬頭,直視裴樂之的眼睛,“小姐終於發現了嗎……昔日您曾反覆問過丹樅是否嫉妒,為何不妒,可試問作為男子,我又有什麼權利去嫉妒呢?”
裴樂之皺了皺眉,覺得丹樅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然而後者此時胸口起伏,腦中閃過的便是昨日和方祈的微妙爭吵。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選擇權從來就不在我們身上。就算僥倖一生一世,可與其如先主君一樣凋零在四方後宅,學堂才應該是我心之所向。”
“如此……確實如此。”聽到這個答案的裴樂之有些釋然,轉而卻又遺憾地笑了。
今日看來,方祁志不在外,心中多喜怒嗔痴,而丹樅與自己糾葛雖多,卻似乎從不曾動搖本心。原來,只是她自己想要的留不住,能留的卻又不滿足。丹樅和方祈的種種錯置,或許也是時候換回來了。
裴樂之心中拿定主意,最後道:“謝謝丹夫子願意坦白心扉,解我困惑。如丹夫子所言,若是講求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確實給不了你。捫心自問,我也從未想過這層。”
丹樅的心忽然疼得一縮,他嘆息著低頭笑了一聲:“是啊……小姐,我們早該分道揚鑣的。如今一切迴歸正軌,便都……不要再勉強了吧。”
下一刻,說著分別之語的丹樅卻是突然起身,在猶豫與退縮之間,選擇了虛虛攏住裴樂之,一如從前。
“好。”裴樂之忽而又笑了起來,這一次,是心性通明的笑。她抬手,主動落實了這個擁抱,而後輕拍了拍丹樅的背道:“挺好的,一切都回到了既定軌道。但我還是很高興遇見了你,丹樅。我還是願意相信,你我之間曾有過不捨和真心。從前沒放在心上,如今都知道了,原來……你早就有你的道,現在,我也要去尋我的道了。”
裴樂之說完就撒了手,打算抽身離開,然而冷不防的,丹樅又收攏手臂,緊緊抱住了她。丹樅開口,聲音哽咽:“小姐……要尋何道?”
“安居樂業,盛世太平。”
走出月明塢的時候,裴樂之又在池畔看到了那朵遲來晚開的白梔子,她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在丹樅身上……似乎也聞到了若有若無的清香。
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聞到他身上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