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增扭頭看到蘇午笑眯眯的,他撓了撓頭,憨厚面孔上的笑容也變得熱烈了一些:“那些唐人,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他們帶來很多很多東西,主要和領主們、佛爺們相互交易,但佛爺們、領主們也買不完他們的貨物,所以他們每過一個地方,都會停留。
我們這些人,就可以和他們交易。”
蘇午聞言點了點頭。
他將自身埋葬入‘毒巴仁’的巢穴之中,修煉‘魔身種道’至今,已經過去了兩百餘年。
強盛的大唐早已消失在歷史的塵煙裡。
但‘唐’的痕跡無處不存。
譬如旦增這樣遠在密藏域的普通人,依舊稱漢人為唐人,稱漢人的國度為唐國。
“非是那些唐人帶來的東西很多,佛爺和貴族們買不完。
而是那些唐人一路走,一路停,一路賣貨的同時,也會一路補貨,所以他們的貨物就看起來永遠都賣不完。”蘇午向旦增解釋了幾句。
旦增聽不懂,只是道:“你沒見過的,他們人很多,帶來的貨物也很多。
沒有哪個頭人家裡的牛羊,足夠買下他們所有的貨物!”
蘇午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一行四人匯入小集市裡。
牛羊身上的草腥味、糞抽味、各種毛皮氈子發黴發臭的氣味裹挾成團,在這片集市上隨處散佈著。
旦增選了個地方,帶著自己的家人坐下來。
他有些緊張,把妻女護在身後,像打盹兒的鵪鶉似地縮成一團。
——集市上的平民們多和旦增的坐姿類似。
那些大馬金刀坐在自家奴隸身上、隨身凳子上的人,都是擁有好幾頭犛牛、十幾只羊,甚至有幾匹馬的頭人。
這些頭人其實才是這個小集市的‘主角’。
旦增一雙眼睛到處亂瞟著,目光隨那些頭人們走動而移動。
每當頭人將目光看向他的時候,他就立刻低下頭去,作出一副木訥呆滯的模樣。
蘇午神色坦然,眺望遠處土路的盡頭。
他已經改易了自身的形容,在其他人眼中,他也就是個不起眼的農奴而已。
也唯有旦增一家人能目見他的真容。
“唐人的商隊來了。”某一刻,蘇午看著遠處蕩起塵煙的道路,忽然向旦增說道。
旦增連忙抬頭,順著他的目光,朝道路盡頭看去。
——陣陣馬蹄聲傳進了集市上人們的耳朵裡。
遠處道路盡頭的塵煙被風颳走,一支風塵僕僕的隊伍護持著一輛輛馬車,朝小集市走來。
‘唐人商隊’帶來的貨物雖也有數車,但卻不遠遠達不到旦增所說的、‘買不完的貨物’的程度。
百餘人的商隊迎面走來。
打頭的漢子雄壯如鐵塔,穿一身漆皮甲,胯下的馬兒油光水滑,高大健壯。
那人腰懸長刀,馬鞍上還掛著根短矛。
其神色和藹,但面上幾道刀疤分明凸顯出一種凶神惡煞的氣勢;
在領頭的漢子之後,又有三個大漢揹著弓箭,挎著刀槍,驅策著大馬徐徐而來。
那三個大漢各自只套了件藤甲,但背後都披著一張五彩斑斕的披風,披風上種種色彩彙集起來,儼然如同鬼臉;
第三列、第四列的漢子們甲冑兵器比第二列的人更差一些。
他們的馬鞍上掛著銅鑼、鈴鐺、號角種種物什;
此後,商隊中段的成員們便更良莠不齊。
一些老人、婦人也開始出現。
但這些老弱被壯漢們護在中央,對外展示出的則是整個商隊強悍威猛的形象。
蘇午看過這支徐徐走來的百餘人商隊,垂下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