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著大把寧神的香,白煙如霧。一縷靜香細細,默然無聲,只能聞得水波晃動的柔軟聲音。
煙落整個人緩緩沉入水中,水溫軟而舒和,似一雙溫柔的手安撫著她彷徨無措的心境。蒸汽熱熱地湧上身來,額上已是泌出細密的汗殊,那樣的暖包裹著她冰涼透徹的心,卻無法讓她忘卻心中的哀慟。
風離御跌落山崖,生死未卜。皇宮政變,天下已然將改朝換代。宸兒與衛風銷聲匿跡,她心中擔心他們隨時都會被慕容成傑的手下找到。還有云若……雲若此刻只怕已是香消玉殞……
她痛惜掩面,溼發上的水淋漓滴在浴桶之中,漸起一個個小坑,指縫間似有溫熱的液體緩緩流出,迅速與池水化作一潭。
她深深吸一口氣,起身將一件素羅浴衣裹在身上,瞬息間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她平心靜氣下來,柳雲若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換來她與涵兒的平安,絕不是讓她在此憂愁苦惱,自怨自艾的。想到這,她已是擰乾了長髮,換過一襲為她準備的淡粉色的少女服飾。白色底襯,繡滿零落的桃花,修身裁量,做工十分精細。
煙落與方才那名喚作玉婉柔的姑娘身量相仿,想必這一定是那位玉婉柔姑娘的衣服。
心中暗忖,這九皇子風離清常年都不在宮中,記得以前在御苑之中,她曾聽得琴書閒言碎語,說風離清極是專情,常年在外只為了尋一名女子。如今看來,也許傳聞並不假,而那名姑娘一定便是玉婉柔了。至少她旁觀看著,風離清與這玉婉柔之間是彼此皆有情愫的。
更衣完畢後,她心中惦念涵兒,便由領她來沐浴的小姑娘帶路去了玉婉柔的閨房。
她低頭慢慢走著,白玉磚堆砌成的走廊,極硬極細的質地,非常嚴密,一絲磚縫也不見,光平如鏡。其奢華程度,堪比皇宮。看來這外界傳言,飄香院日進斗金,果然不假。
既然名喚做飄香院,自然這走廊兩旁都放滿了她從未見過的疊瓣小花,才不過三月間,已是競相盛放,真是極難得。隨著她的徐徐走動,衣襬飄厥帶出陣陣清風,將花香徐徐吹來,聞著竟是讓人覺得心神寧靜。
折向東頭盡處是一硃紅門檻,一腳跨進去,雙足落地的感覺綿軟而輕飄,竟是柔軟厚密的地毯,幽藍的顏色瞧著直教人心中順暢。
而她的推門而入,驚動了室中正在上藥的兩人。
風離清褪去半臂衣衫,袖子亦是高高挽起,手臂之上除了猙獰劍傷以外,赫然還有一道刺青,那是一種圖騰樣式,一條蜿蜒的青蛇之上爬滿了蔥蘢糾纏的綠色藤蔓和紅色血痕,顏色鮮豔十分奪目。而玉婉柔的手中正執著一個小巧的瓷瓶為他仔細上藥。
難以想象如此柔情的男子臂上竟會有這般猙獰可怕的刺青。甫一見風離清赤著胳膊,煙落臉色微紅,雙眸不自然的望向別處,低聲對玉婉柔說道:“玉姑娘,我來瞧瞧孩子。”
屋子裡尚有暖爐,洋洋生了幾許暖意,將檀香的氣味烘得有些綿軟而熱烈。
玉婉柔只將手中金瘡藥抖一抖,盡數倒在了風離清的刀傷處,又扯了一段紗布便是緊緊將他的傷處緊緊裹了,手中用力卻不減半分,似在宣洩著心中的不滿一般。
風離清不由因著她的憤然用力而痛得微微蹙眉,卻也不哼一聲,只是默默承受了。
玉婉柔為他上好藥後,旋即起身,來到了通天垂落的乳白色鮫綃帳幔之後,自其間寬大的沉香檀木床上抱出一個藍色錦緞襁褓,輕柔地遞至煙落手中。她美目一揚,低低道:“方才我已喚了嬤嬤,給他餵了牛乳。小傢伙可是餓極了呢,哭鬧得十分厲害。這不,眼下已是吃飽睡著了。”
輕輕伸出一手,她蹭了蹭嬰孩小小粉嫩的面頰,美眸溫柔傾注著,頗有一臉慈愛之意。卻又突然地黯然了神色,默默不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