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致死亡時,自己都覺得好似在滿口胡謅。
果然,杜秋娘的一雙妙目中全是鄙夷,虧得她還耐心聽完了裴玄靜的話,才悠悠地道:“我從來沒見過什麼扶乩木盒。鍊師真是辛苦了,還專門跑一趟,請回吧。”
裴玄靜哭笑不得,只好說:“事關性命,還望都知慎重對待。”
“我記得,上回鍊師也是這麼說的。”杜秋娘道,“我真不明白,鍊師為何屢次三番來消遣秋娘,這樣很有趣嗎?”
做人真是不可一次失信,裴玄靜懊惱極了。
“都知誤會了。我說的……今天我說的,都是實話。”
“是不是實話,我聽得出來。是不是好人,我也看得出來。我杜秋娘雖自小墮入風塵,卻從不自輕自賤。我自以為,和名門閨秀比,秋娘並不卑微;和鍊師這樣的女神探比……秋娘也不是傻瓜。”
裴玄靜深籲口氣:“既然如此,那就告辭了。”
杜秋娘道:“鍊師好自為之吧。”
臨出門前,裴玄靜將一封事先準備好的書信放在案上。信中畫出扶乩木盒的構造,並註明了危險之處。
至於杜秋娘會不會看,看完會不會當真,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其實是有一個人可以幫忙的——崔淼。假如能經由他去警告杜秋娘,應當有效。但裴玄靜不願再把崔淼拉進這個亂局。
他說過自己在飛蛾撲火,而裴玄靜一心想做那層擋在飛蛾與烈火之間的紗籠。她深知前路崎嶇,卻一廂情願地抱著盲目的自信和僥倖心理。情之所至,所謂的女神探自欺欺人起來,一點兒也不輸給任何愚人。
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和節的早晨到來了。
李彌來喊裴玄靜去醴泉寺時,她才想起來自己答應過,今天要帶他去看雜戲。
二人整裝而出,雨倒是停了。有李彌在身邊,裴玄靜便可戴著帷帽步行。至少從外表上看,李彌絕對是個清秀挺拔的小夥子,夠得上充當裴玄靜的護花使者。
從輔興坊向南穿過金城坊,便來到了醴泉坊。坊中有一座醴泉寺,是這個區域裡規模最大的寺院了,中和節有雜戲上演。裴玄靜他們到的時候,廟前已經熙熙攘攘擠滿了人,找不到插足之處。
裴玄靜滿腹心事,卻發現李彌似乎也不急著進寺,而是不停地向南張望。
“自虛,你在看什麼?”
“……沒看什麼。”
裴玄靜剛想追問,突然想起來——醴泉坊的南面,不正是西市嗎?
“自虛,你是不是想去宋清藥鋪了?”
李彌的臉騰地紅了。裴玄靜的心也跟著撞鹿一般,突突亂跳起來。
宋清藥鋪——崔淼的落腳點。今天他會在那兒嗎?也許應該去試一試,反正離得不遠……
“自虛,你想不想去看看三水哥哥?”
“我想……”李彌居然也吞吞吐吐起來。裴玄靜一念閃過:他最近怎麼有點變了?
“我想去,嫂子,我們一起去吧。”李彌終於把話說完整了。
“好。”她求之不得。
兩人匆匆趕到西市,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宋清藥鋪的後門。這裡還和往日一樣安靜,李彌上前叩門。
好一會兒才有人在裡面應聲:“幹什麼呀,敲個不停,煩死了!”
裴玄靜和李彌對看一眼,這口氣,除了禾娘還能是誰?
李彌邊敲邊叫:“禾娘,我和嫂子來看你和三水哥哥,你開門呀。”
“不開!”
裴玄靜上前道:“禾娘,我找崔郎有要事。他在裡面嗎?”
門霍然敞開。禾娘怒氣衝衝地站在門口:“要事,要事!你們的事情都是要事!我真不懂,天底下哪裡有那麼多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