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我記得靜娘身邊有一把匕首,實為難得的寶刃,還在嗎?”
“在。”裴玄靜從枕頭下摸出匕首,交到聶隱娘手中。
聶隱孃的眼睛一下子便亮起來。只聽風拂竹葉般“噌”的一聲,匕首出鞘,灰色的帳帷上頓現一段秋水的剪影,盈盈流動。
聶隱娘由衷地嘆道:“真是一把好刀。”她愛不釋手地一遍遍輕撫刀背,突然問:“靜娘可否將此刀贈予我?”
看著那雙充滿熱忱的雙目,裴玄靜卻只能回答:“對不起隱娘,玄靜身無長物,唯此刀相伴終生。除非我死,絕不會讓它離開。”
“為何?”
“因為……它是一件信物。”
這還是頭一次,裴玄靜對別人詳述自己與長吉的姻緣。講完時,她發現心中意外平靜。聶隱娘卻伸過手來,輕輕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
“明白了。”聶隱娘說,“靜娘有這麼一件利器防身,甚好。不過我要囑咐你一件事,今後千萬別在外人面前展露此刀。切記。”
裴玄靜雖不甚明瞭聶隱孃的意思,但還是點頭應諾。
聶隱娘引刀還鞘,仍然滿臉不捨。刺客愛寶刀,這種情感發自內心,毫無虛飾。
兩人復又躺下,聶隱娘道:“我還是想不通,李長吉一個文弱詩人,從哪裡弄來這樣一把稀世罕有的寶刀?”
“莫非他也結交過什麼江湖奇俠,就像我與隱娘這樣?”
“不。”聶隱娘道,“此刀從未在江湖上現過身,否則我不可能不知道。靜娘可知此刀的名字?”
“不知道。或許是有的,但長吉未曾告訴過我。”
聶隱娘說:“而且,你別看這把刀鞘樸實無華,其實是有人將原先嵌在上面的飾物都除去了,那些東西絕對價值連城。”
“會不會是將裝飾的珍寶取下,拿去換錢了?”
“那他可就買櫝還珠了。金銀珠寶尚有價,但這柄匕首本身乃是無價之寶。”
“真的嗎?”裴玄靜想著又不禁心酸起來。李賀家貧如洗,他肯定是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拿出來,贈予裴玄靜作為定情信物的。既然匕首這麼值錢,要不是給了自己,在他最困苦艱難的時候,或許還能應個急,也不至於……
她強壓心痛,喃喃道:“前些日子我倒是聽說,有波斯人拿著圖紙到處尋一把匕首,說任憑多高的價,他們都肯出。自虛看見過圖紙,說是有點像這一把。”
聶隱娘道:“波斯人遍收天下奇珍,他們才是真識貨的。波斯人也沒提匕首的名字嗎?”
“應該沒有。確實很奇怪……”
“但不講名字,光靠圖紙是認不出這把匕首的。”
“為何?”
“首先,刀鞘上的珍寶盡除,看外表平平無奇。其次,這把刀的特異之處,在於其刀背和刀刃一樣薄,只有擅用匕首者才能發現這一點。所以上次東都留守權德輿搜到這把匕首,輕易便還了回來,因為在他眼中,這不過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而已。”
裴玄靜笑道:“聽隱娘這樣講,我對它都要肅然起敬了呢。”
“應該。”聶隱娘正色道,“據我所知,在寶劍譜中只記載有一把類似的刺殺短劍,號稱可連奪數命而不沾滴血,名為‘純勾’。”
“啊,隱娘犯了皇帝的名諱了。”
聶隱娘不屑地說:“那又如何?現在你明白,為何匕首無名了吧?”
裴玄靜問:“隱孃的意思難道是說,我這把匕首就是……”
聶隱娘豎起食指,在唇前輕輕擺了擺。很快,她的呼吸聲變得綿長而均勻。
裴玄靜閉起眼睛,對長吉的思念再次充塞了她的心胸。有些情感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忘,反而歷久彌新,像樹木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