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得禮本在低頭吃元宵,聽得問話,卻似天外飛來橫禍,忙道:“我……我不知道,是我二弟嚷著去吃的!”說著將元兇推了出來。眾人去看呂家老二,卻見這呂得義慌忙搖手,道:“不關我事,是我三弟嘴饞,你們問他吧。”
老大推老二,老二推老三,呂得廉見眾人望著自己,一時心下害怕,急急朝身邊去看四弟,這會兒卻無恥了。他害怕之下,忍不住嗚地一長聲,竟爾嚎啕大愧起來。算盤怪訝道:“幹什麼啊?吃個面也哭啊?”呂得廉愧道:“我沒有啊……我什麼都沒見到,我沒見到瓊閣主賣面啊……”
眾人一臉詫異,不知這碗麵是否有毒,正要來問內情,卻聽杜得秈細聲道:“大傢伙瞧,掌門來了。”颼颼幾聲,眾人全趴到了視窗,只見園子裡一前一後行來幾人,當前那位身穿儒裝,低頭行走,卻是少閣主瓊芳,再看背後,卻還有三名提棍保鏢,正是大名鼎鼎的“崆峒三棍傑”,再看隊伍背後,遠遠還跟著一名公子爺,卻是“三達傳人”蘇穎超。
瓊芳來到不遠處,小黑犬陡地有了感應,它仰鼻嗅了嗅,直欲張口來叫。陳得福怕它又惹禍了,忙握住了狗嘴,將它揪牢了。那小黑犬卻是猛力掙扎,只朝瓊芳處猛搖尾巴,好似認得她一樣。娟兒見得異狀,忍不住啊了一聲,道:“完了,這狗該不會就是……”
一片混亂中,新郎新娘從窗下走過,看兩人一前一後,相距幾達一丈,中間還隔了三個保鏢,情狀大異尋常。肥秤怪訝道:“這是怎麼了?往常不是抱做一堆麼?今兒怎地排做一行啊?”眾人紛紛轉問娟兒:“是啊,到底怎麼啦?娟姑娘快跟我們說吧!”
娟兒苦笑不已:“別問我,你們真想知道,該去問它吧。”眾人低頭去看,只見娟兒抱起了小黑犬,拍了拍它的狗腦袋,卻見這月下神犬兀自搖頭擺尾,好似得知了大批秘密,十分神氣。
月光冷冷照下,今夜的瓊府大異尋常,他們開家廟了。此時此刻,心腹家臣齊聚一室,東是“訓晉難星”四進士,西是“林楓見火”四武士,合稱紫雲軒文武八教頭。
紫雲軒的管家姓許,號“南星”,年紀也長,乃是八位家臣資格最老的,再看“林楓見火”裡的呂若林,楓字的傅雨楓,眾人兩邊對座,只在仰望案上供奉的祖宗牌位。
香菸繚繞之中,一座座漆紅牌位沾滿了黑黃煙漬,但見諸子諸孫拱衛在旁,一塊主牌高居其上,上書七字,曰……
“太祖英國公鷹”。
開國輔運推誠武臣,便是瓊鷹。自他受封三公起算,瓊氏一族多有澤蔭,至今已傳七代。依序看去,見是二世公璟、三世公勤,四世公溫、六世公翊……案上沒有五世公的牌位,因為五世公還沒死,他姓峭臌昭號武川,現下坐在供桌旁的大位上,正使勁地咳嗽。
“家門……咳……哇……”痰盂端了過來,呸地一響,痰自天降,大堂裡也多了一聲低嘆。
“不幸啊……”
不幸的家門響起了不幸的重咳,夾雜了不幸的吐痰聲,此刻連痰盂裡的那張老臉也變得不幸起來,顫晃之中,只剩一團黃黏黏。
瓊武川吐完痰後,只在輕輕喘息。萬籟俱寂中,聽他道:“若林……婚事籌辦得如何了?”
呂應裳,字若林,乃是玉清觀的大師兄,目下由國丈薦保,正於開封主持漕運,頗受朝廷器重。聽得國丈垂詢,趕忙回話道:“下官已按國丈吩咐,選定了二月初一文定,十七成親。克下喜帖聘禮、青絹暖轎、披霞鳳冠、笙簫鼓樂……諸物皆已妥善,就等國丈稟明皇上準婚。”
當今瓊家第一要緊的大事,既非開疆闢土,也非招兵買馬,而是替紫雲軒找到一位男主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瓊家雖是當朝第一尊貴人家,但家無長男,不免有絕嗣之憂。瓊武川八十好幾的人,念念在茲便只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