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懟了竇五爺。
“竇五爺。”徐三爺搶白道:“合算咱津門這場大水不是九龍爺跟禿尾巴老李鬥法掀起的,而是何六那個老傢伙做法激起的,要這樣的話,那些死了家屬的人們正該去找何六索命去,要不是他興風作浪,何至於讓人們遭這麼大的殃,受這麼大的苦。列位,我這話在理吧?”
除了竇五爺,茶館兒裡面的,不管是喝茶的,還是跑堂的,全都表示在理。
竇五爺老臉掛不住,趕緊找了個臺階,涼鍋貼餅子,蔫溜了。打那之後,一連好幾天不敢再往茶館兒裡面湊合。
可不管怎麼說,這場遭禍是個事實,至於是九龍爺跟禿尾巴老李鬥法掀起的,還是何六那個老胡吣做法激起的,沒人去追究,日子該咋過還咋過,總不能因為閒散子弟的幾句胡扯真跟九龍爺或是何六玩命去。這人呀,活著別太較真兒,沒用。
……
於天任大病了一場,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冷的時候牙齒打顫,臉色鐵青;熱的時候渾身哆嗦,面色赤紅。
他娘擔心膝下唯一的兒子走在自己前頭,讓自己落一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結局,豁出去把家裡能賣的全賣了,能當的全當了,換了錢請名醫上家給兒子瞧病,藥湯子喝了整一缸,兒子的小命好歹算是從閻王爺的手裡搶了回來。
等到於天任能拄著棍兒出門的時候,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看出他比沒病之前消瘦了不少,眼窩深陷,雙腮緊凹,佝僂著腰,塌著後背,才不過二十出頭的一個人,活賽一個病懨懨的老頭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鬼催的,他居然拄著棍兒走到了二狠子家的院門外。
他伸長了脖子偷偷往院裡瞧,他看見二狠子的娘苦著一張老臉,正在惡毒的咒罵人事不懂的三鳳。而三鳳則蜷縮在桌子下面,傻兮兮的笑,根本不在乎那一聲聲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
他還看見,二狠子的娘身上的掛子是緞子面兒的,花花綠綠的很是扎眼;髮髻上插著瑪瑙簪子,那顆瑪瑙石足有鴿子蛋那麼大。這不是窮家子應有的裝束,倒像是窮人乍富,誠心臭顯擺。
“是小天子呀,進屋坐坐吧。”
二狠子的娘發現了院門外的於天任,語氣尷尬的請他進屋坐。
於天任卻好像見了鬼似的,轉身欲逃,卻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人。
四鳳變了,衣裳光鮮了,耳朵上、頭髮上,也有了亮閃閃的點綴,嘴唇兒紅撲撲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子花露水的清香,這種清香以前從沒有在她身上擁有過。
“上屋裡坐坐再走吧。”四鳳主動跟於天任說話,臉上帶著笑,並不因為自己給芶雄當“小的兒”而感到羞赧。
“呸!”於天任朝地上啐口唾沫,“不要臉!”
四鳳好似被冰錐扎心,竟在烈日下打了個寒噤。眼窩一紅,要哭。
於天任多看她一眼都覺著噁心,憤憤丟掉手中的木棍,一步從她身邊過去,如同一隻塌腰的老狗,踉踉蹌蹌的蹣跚走遠。
四鳳咬著嘴唇,咬出血來,最終把眼淚嚥了回去,擠出笑容,穿過院門,進了院兒。
於天任回到家,躺在炕上,用被子將自己整個人矇住,無聲飲泣。
娘見了,沒管也沒問。嘆了口氣,上廚房給兒子燒飯吃。
日子難熬可總得熬著,於天任固然提不起精神,卻還不想死。
好幾天了,二狠子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估計再用不了幾天,人們就會徹底忘了津門也曾有過這一號的人物。
那晚的場景不時出現在於天任的腦海當中。那個秘密,連娘都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