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扭得浪、唱得歡,突然腳下一個沒留神,踩塌了一塊年久糟爛的棺材板,整個人順勢往下一出溜,躺平在了棺材裡。
“這是捨不得我走,想留我做伴兒呀。”小卜樂樂呵呵,自言自語道。
墳地當中,似這種年久無人管、暴露日頭下的破棺爛木多的是,所以上墳得留神著點兒,不然容易一腳陷進去。
小卜覺著硌得慌,伸手一劃拉,拿起一隻骷髏手來。
“手呀手,你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吧?瞧瞧,你都變黑了。唉……真可憐。嘿嘿嘿……早晚我也跟你一樣,也會變得跟你一樣黑。”
又一劃拉,抓起一個骷髏頭。
“你是眼大無神呀。也不知道你是男是女,你要是個男的,咱倆興許能拜個把子;你要是個小娘兒們,嘻嘻嘻……你看我弄不死你的。嘻嘻嘻……”
好個混小子,連枯骨的玩笑都敢開,他可真是膽大包天,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嘿!”他愜意道:“這裡面不賴呀,不寬也不窄,裝我正合適。得嘞,我不走了,我乾脆就在這兒睡吧。睡到大天亮,我再走也不晚。”
說不走他還就真不走了,閉上眼皮,悠然入睡,毫不介意是否晦氣。
正睡得香,隱隱約約聽見窸窣聲響,像是有人在踩著雜草走路。
小卜儘管心大,為人卻十分機警。要真是那種睡著了讓人抬走都醒不了的主兒,還不定死了多少回了。所以,哪怕是稍微有點兒動靜,他也會立時驚醒。
側耳細聽……
沒錯!確信是人走路的聲音。
這不對勁,大半夜的,什麼人往墳地裡來呀?
有急事忙著趕路的?
不能。放著大道不走非要穿墳地,這不是傻瘋了麼。
挖墳倒斗的?
似乎也不能。這塊墳地裡埋著得全都是窮根子,累死了也挖不出一件像樣的物什來,倒鬥客除非是腦子進了水,不然絕不能打窮墳的主意。
那到底是幹嘛的呢?
出於好奇,小卜悄無聲息地坐了起來,探出腦瓜朝外踅摸。
這當兒已經又能見著月光了,儘管不甚明快,但朦朦朧朧中也能大致看個分明。
白乎乎的……
走得挺快……
“唷!”小卜心頭一動,“是個女的!”
“嘿!”心頭旋即又一動,“身段兒不賴嘿!”
是人?是鬼?
不知道。管她是人還是鬼,看她到底要幹嘛。
大半夜你不睡覺,你跑墳地裡面撒癔症,你等著倒黴吧你。
小卜心裡美滋滋的唸叨著。要叫那白衣鬼祟女子倒黴的正是他這個大壞種。
眼見著,那白衣女子來至一個墳丘前,雙掌合十,嘰裡咕嚕的唸叨了幾句。
小卜不光是眼神兒好,耳朵也格外的靈敏。
他聽得出,自那白衣女子口中唸叨出來的是日本話。
身為津門子弟,是人就會拽幾句洋文。那麼多的租界林立著,東洋人、西洋人、南洋人滿大街都是,尤其以東洋人居多,因為他們佔得地盤最大,野心同樣也最大,自光緒二十二年在海光寺駐兵,並在光緒二十七年建成日租界之後,這些年裡不間斷的蠶食他人地盤,擁兵自重,囂張跋扈,動不動就“三賓地給”,也就是當街打人耳光。
小卜從來沒有被東洋人“三賓地給”過,真要有東洋人敢對他“三賓地給”,他一準兒“三刀地給”。
儘管平時跟東洋人沒什麼交集,但經常往日租界裡面瞎溜達,順帶著去日本兵營看“蘿蔔頭”操練,不知不覺就學會了幾句“鳥語”。
怪了嘿!這深更半夜,黑燈瞎火的,一個東洋小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