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方若辰都保持著跪在地上,高舉信封的動作。
他埋著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看得見,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舉著信封的手開始發顫。而我知道那不是因為手痠。
沉默中他緩緩地起身,“我走了。”
“方大哥!”我叫住走向門口的他,“你說,潘姐姐能把我和壽兒帶出宮嗎?”
方若辰揹著我沉默了一刻,沉沉的語調裡有一種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情緒,“我不知道她會怎麼做,但我總覺得她一定能做到的。”
“那……”我繼續問,“你會阻止她嗎?”
方若辰竟毫不猶豫地搖頭,“即使知道我可能會為了皇上放棄她,她也不曾阻止過我。若她選擇為了你放棄我,我又有什麼資格阻止她?”
我只默默上前,將我的信從他手中扯了出來。
他有些驚訝地看我。
“走吧。”我轉過身,“雖然你對不起我,卻從沒對不起過潘姐姐。況且,我的事本來就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謝謝你的成全,小柳。我會讓她幸福。”方若辰鄭重地說完,推門出去。
潘婧會幸福的,可是我的最後一條生路,也被堵死了。
我麻木地將信收進貼身的裡衣,走出御書房。
午後的陽光太過刺眼,我擋掉陽光,眼前是通向後宮的長長的迴廊。
我想起惠妃拼命壓抑嫉恨情緒的臉,想起怡妃陰陽怪氣的語調,想起永遠微笑找不出破綻的上官雪蘭……我知道她們都在看著我,看著我在這個後宮裡跌跌撞撞地前行,等著看我什麼時候困死在這後宮裡……
一晃六年。
早晨起來的時候安壽一直非常興奮,根本就不用哄,他拼命地往自己的嘴裡塞著東西。
“慢些吃,壽兒。”我出聲提醒他。
安壽將口中的小籠包吞下,跳下椅子走到我的身邊向我告辭,“母妃,兒臣吃飽了。要出門了,今天父皇答應我不用上學,他帶我去狩獵!”
“壽兒……”我還想交待些什麼,安壽已經興沖沖地招呼過自己的隨從,高高興興地朝門外走去。
我放下筷子,對著滿桌的精緻點心發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安壽不肯再叫我“媽媽”,堅持要叫我“母妃”。
安適每天兩個時辰雷打不動的陪伴和教導讓七歲的安壽對他奉若神明。對於別人來說,安適的話是不可忤逆的聖旨,對他來說,卻是絕不會錯的信條。他非常崇拜他的父皇,他模仿他的語調,一句一句地重複他的話,甚至努力上學,也不過為了得他父皇的一句賞。
“娘娘?”秋蘭將我喚醒,低聲進言,“粥冷了,奴婢給娘娘換一碗新的吧。”
我只是搖頭,“撤了吧,我沒胃口。”
我從餐桌上起身,百無聊賴地往院子裡走。
天已入秋,空氣裡有絲絲的涼意,但是天高氣爽,是個狩獵的好日子。
剛滿七歲,安適便開始教導安壽武藝和騎射。小男孩對這些特別感興趣,學得也特別刻苦,回了貴儀宮的頭一件事就是將每天新學的動作再耍一遍給我看。
今天的狩獵他盼了好久,終於可以騎大馬了,他一定高興壞了……只是他的高興,越來越與我無關了……
“母妃!母妃!”
安壽興奮的叫喚聲將生氣帶回了貴儀宮。發了一天呆的我活了過來一般,立起身來,迎接飛跑進來的小小身影。
“母妃!你看!”安壽背上的小弓箭還沒來得及放下,先提了一個小籠子獻寶一般送到我面前。
我定睛看去,籠子裡關了一隻活蹦亂跳的小松鼠,毛茸茸的尾巴在籠子裡掃來掃去,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