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腹經綸,儘管身量單薄,一臉的書生相,但每每行匡正彈糾之責時,便是連武官雄峻莫之比焉。可眼前的阿爹,兩鬢多了許多白髮,從來炯炯有神的雙眼好似也凹陷了下去,他步步臨近,走得極慢,等擁住女兒的那一剎,眼眶裡的淚滾落而出。
“阿爹……”
柳常安渾身顫抖,幾度張口,千言萬語,只匯為一句:“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到底顧及有外人在,柳常安剋制住自己的情緒,他拿衣袖摁乾眼淚,踱到左殊同跟前,舉袖為禮:“左少卿派人送信過府時老夫還有些不敢相信,想不到……少卿大恩,老夫……”
左殊同連忙攙住,“柳叔不必多禮,這本是殊同分內之事。”
“還請左少卿過府一敘……”
左殊同回頭望了一眼等在不遠處的卓然,道:“我才回長安,尚有要務。”
柳常安:“那還是公務要緊。扶微,還不快謝過少卿……”
左殊同又道:“扶微昏迷數日,醒來不久,還當回去臥床歇養,途中我已讓軍醫看過診,雖無大礙,但病體仍虛,最好還是再請大夫過來瞧瞧。”
柳常安這一聽,哪還顧得上其他繁文縟節,忙喚蔡叔去城西喊劉大夫來。
眾人簇擁著攙柳扶微入家門。
左殊同回頭,直到大門關上,他拾起披風,邁步離巷。
卓然隱隱感覺到左少卿心情不佳,憋了一整路,將到大理寺時主動問:“少卿,可把誤會和柳小姐說清了沒?”
“什麼誤會?”
“就是當時,你選如鴻劍是因……”
“那是事實。”左殊同只道了這麼一句。
這時,有人闊步而來,卓然揮手道:“言寺正!”
言知行行至左殊同跟前:“少卿,你可算回來了。”
左殊同看得出他神色不對,翻身下馬,“可是出了急事?”
言知行神色一凝,道:“從昨夜起,寺內已經來過幾撥人了,都說要請見少卿,靈州案牽涉甚廣,我料想他們是為此而來的。當然,也許他們還想打聽別的什麼……”
話未說盡,左殊同已會意。
左殊同略一頷首:“都有何人?”
“祁王府、中書省、尚書省、國公府還有……東宮。”
太孫時隔兩年,忽然回都,朝中各派欲探內情,從大理寺下手再準確不過。只是東宮……
左殊同問:“太孫殿下回長安已有兩日,他現在所住的……”
言知行道:“就是東宮。”
左殊同不由想起在靈州府那日。
神策軍接太孫回長安,明面上是奉聖人旨意,誰不知蘇奕將軍乃是祁王帳下的第一猛將。
不過更讓他在意的是,太孫殿下暫時支開了蘇奕,與自己所說的那幾句話。
“左少卿追問柳小姐在玄陽門之事,是為公還是為私?”
“為公如何,為私如何?”
“若是為公,少卿自當徹查到底,若是想柳小姐安然無虞,便該及早帶她抽身。”
太孫話裡話外似乎是想替扶微遮掩什麼,但礙於外頭人多口雜,左殊同無法細問。
“多謝殿下提醒,臣明白了。只是臣尚有一事不明。”
“少卿不妨直言。”
“殿下與扶微相識不過數日,為何如此費心?”
太孫面色不變:“這個問題,你是以兄長的身份問,還是少卿的身份問?”
左殊同未及時應上。
太孫也未直接回答,只道:“她救過我,我幫她,本是應當。”
看廊外起了風,又徐徐道:“回皇城後,若有人向左少卿詢問靈州一案,可不必提及你我有過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