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啼哭的嬰孩,從骨瘦如柴的男子到無力站直的女子,密密集集將鹿鎮內河的兩岸填滿。
然而,在這群痛失家園的人中,最常見的不是行李包袱,而是花。
不錯,鮮花,各種各樣的鮮花。
白茶,紅鳳仙,三月桃花,四月梨花,黃燦燦的向日菊,紫漾漾的杜鵑,春日裡所有的花都在他們的手上盛放至荼蘼。
然而,當墨紫仔細看,就發現一半以上的花已經敗了,焦黃著花瓣,蔫兒巴在枝上。若再往地上瞧,竟有層層的花瓣,幾乎踩爛成烏黑的泥,僅有最上面的還有些粉白紅色。這兩岸的人不是最先到的,可能也不是最後到的。
“老天爺,這些是哪裡來的人?”大周太平盛世已久,即便白荷曾隨裘三娘在外走動,也未見過這麼多張痛苦的面孔。
“應該是玉陵難民。”聽到艾蓮的死,墨紫可以故作冷漠,但她說到這四個字時,悲從心中來。
“難民?”白荷怔怔看著那些人,“玉陵真的破國了嗎?”
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永遠不會了解戰爭有多殘酷
墨紫咬著牙,眼都眥紅了。她是和平年代的軍人,但在多次潛水艇遇難事件中參與營救任務,親眼看著戰士死去而無能為力。以為自己這樣的心志夠堅強,可她看到玉陵的難民時,所受到的衝擊竟然巨大到淹沒腦中一切,不能思,不能言。
因為自己是玉陵人,在遠離玉陵的洛州感受不到的國破家亡,終於剎那湧現了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心痛,要將自己身體撕裂成片片。
“大船大船”孩子們的聲音,稚氣的,還不能完全理解現實的,尚未放棄未來希望的。
“三位小姐,買花吧。”一個聲音隨船跑動了起來。
“小姐,買我的白茶吧。”第二個聲音跑動了起來。
買我的桃枝……買我的春杏……好多聲音跑動了起來。
聲音變成了十幾個大孩子的臉,他們跟著船跑,小手伸得高高的,彷彿那樣花就能讓墨紫她們看清了似的。
“大姐姐,我過江的時候才摘下來的百日紅,還能開好久好久,買吧。五文錢就行了。弟弟病了,想吃肉包子……”孩子中個頭最矮的小姑娘,大概七八歲,一臉髒汙,手臂細得跟旁邊孩子的桃枝一樣。
她跑得很快,但由於太瘦小,又穿著大人的衣服,礙手礙腳,很快被大孩子們拉到了後頭,只爆發一聲哭,然後就消失在墨紫的視線。
適者生存,弱肉強食。說出來多簡單,可當墨紫面對那些苦苦哀求她們買上一枝花的孩子們時,她無法將這個規則套用上去,因為實在太殘忍。
“可憐啊。”船阿大走了過來,搖頭嘆息,“多半是從玉陵百花洲逃過來的,那裡一半以上是花農。這個季節本來會有成千上百船花運到華州各個碼頭,再轉賣全國。聽說百花洲的人視花如命,全靠花季賺取一年的生活。這些人手裡的花如今就是他們唯一的家當了吧。”
運花船如今運了種花人來,怪不得這般悽楚的兩岸,卻散發那麼濃郁的花香。
可惜,種花人無力護花,看花人無心賞花。
買花吧……求求你們……花就要謝了……謝了就換不到錢了……很餓……真的很餓……搖搖欲墜的花兒,是他們實現小小盛宴的最後機會。
“停船。”墨紫聽到有人說。
不是白荷。她已經哭溼了一條絹子,兩眼淚朦朧,根本說不了話。
也不是小衣。她是個不愛開口發號施令,喜歡用行動表現的丫頭。
叫停船的人,是墨紫自己。等理智回到頭腦裡的時候,她未及苦笑,就聽到——
“不能停船”
墨紫抬頭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