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他們每人一個新的半盧布銀幣。老頭子身體倒沒搖晃,不過走起路來也還是有一條腿下腳很重。他一面送客人們出去,一面對每個人說:“辦這場喜事花了兩千盧布吶。”
大家走散的時候,有人丟下自己的舊外衣,穿走了希卡洛沃村的小飯鋪老闆的好外衣。阿尼西木忽然冒火,嚷起來:“別忙!我馬上就會找到它!我知道是誰偷的!別忙!”
他跑上街去追人,可是人家攔住他,帶他回家,把這個醉醺醺、氣得臉孔通紅、滿頭大汗的傢伙推進屋裡,扣上了門。在那屋裡,姨媽已經在給麗巴脫衣服了。
四
五天過去了。阿尼西木準備好動身,就走上樓去向瓦爾瓦拉告辭。她房間裡聖像前面的燈都亮著,空氣中瀰漫著神香的氣味。她本人坐在視窗,正在用紅毛線打襪子。
“你在我們這兒住得不久,”她說。“大概你覺得膩味了吧?
唉,嘖嘖。……我們過得挺好,樣樣東西我們都有,而且很多。
我們把你的喜事辦得挺象樣,挺風光,老頭子說用了兩千盧布呢。一句話,我們生活得跟商人一樣,只是我們這兒很乏味。我們淨欺負老百姓。我的心都痛了,我親愛的。我們把他們欺負得好厲害啊,我的上帝!我們做馬生意也好,賣什麼東西也好,僱工人也好,處處都要騙人。騙了又騙。鋪子裡的素油又苦又有臭味,就連人家的煤焦油都比它強。可是你倒說說看,難道我們不能賣好油嗎?“
“各人有各人的行業,媽。”
“可是我們將來都得死,不是嗎?哎喲喲,你真該跟你爸爸談一談才好!……”“您自己跟他談才對。”
“算了吧,算了吧!談呢,我倒是對他談的,可是他也跟你一樣,說什麼各人有各人的行業。你想,將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人家會管你乾的是什麼行業嗎?上帝的裁判可是公道的。”
“當然,人家不會管的,”阿尼西木說,嘆一口氣,“可是您知道,反正上帝是沒有的,媽。哪兒會有人來管呢!”
瓦爾瓦拉驚奇地瞧著他,揚聲大笑,舉起兩手輕輕一拍。
由於她真誠地對他的話感到驚奇,而且睜大眼睛瞧著他,把他當作怪人一樣,他發窘了。
“也許上帝是有的,只是信仰沒有罷了,”他說。“我在舉行婚禮的時候,覺得很不自在。就象從母雞身子底下拿到一個雞蛋,雞蛋裡面有隻小雞在嘰嘰叫一樣,我的良心也忽然嘰嘰叫起來,我在行婚禮的時候,老是在想:”上帝是有的!‘可是我一 走出教堂,就全完了。再者,究竟有沒有上帝,我怎麼知道呢?
我們從小就沒受過這樣的教育。娃娃還在娘懷裡吃奶的時候,就只是受到這樣的教育:“各人有各人的行業‘。要知道,爸爸也不信上帝啊。您先前說龔託列夫家的羊給人偷走了。……我已經找著了,那是希卡洛沃村的一個農民偷的。他偷了羊,可是爸爸得了羊皮。……這就叫做信仰!”
阿尼西木眨巴著眼睛,搖搖頭。
“鄉長也不信上帝,”他接著說,“文書也不信,就連教堂執事也一樣。至於他們上教堂,持齋,那也只是為了免得人家說他們的壞話,而且防備萬一 ,說不定真有‘最後審判’的一天呢。如今大家都說世界末日好象已經來了,因為人變得軟弱,不尊敬父母,等等。這全是廢話。媽,依我的看法,毛病全出在人們昧了良心。我看得很透,媽,我明白。要是人家有一件偷來的襯衫,我一眼就看得出來。比方說,有一個人坐在小飯鋪裡,您還當是他在喝茶,沒什麼,可我呢,不但看見他在喝茶,還看見他沒有良心。你可以走上一整天,卻碰不見一個有良心的人。這原因完全在於他們不知道有沒有上帝。……好了,再見,媽。希望您好好活下去,身體健康,別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