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石沒吭聲。只是將眼睛從目鏡前挪開,示意岳雲看過來。
岳雲湊眼看去——果然見到了,還真是……如果不是心裡早有準備,加上之前看得眼熟的話。根本不敢想像。那一點點向前挪動、幾乎微不可察的凸起。竟然是一個活物。
說來也怪,岳雲看罷,竟莫名地鬆了口氣。軍主的偽裝潛伏著實太強悍了。三百步外的金軍,決不可能發現,軍主安全無憂矣。
果不其然,約二刻時,軍主的身影倏地沉入那片窪地,三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無聲碰拳以賀。
岳雲三人鬆了口氣,五百米外的狄烈,卻不得不閉氣。
三月正是雨季,前幾日還下過一陣暴雨,這片窪地積水腐軟,人一滾入,半邊身體都沉下去。雖然成了個泥人,但狄烈卻很欣然,這種地形,隱藏性極好,最宜狙擊。
岳雲等人,已完全看不到軍主了,這是好事,三人面露微笑,隨即笑容一僵。就見遠處的金軍巡哨隊中,突然跑出一人,直朝軍主藏身窪地奔去。
“糟糕!”梁阿水一下拔出鷹嘴銃。
旁側的岳雲卻一下按住他:“不著急,只是一個人又不是一隊人,絕不是發現軍主。”
岳雲果然沒猜錯,那傢伙只是掏出玩意,朝窪地撒了一泡尿——看情形,這片窪地的積水,不光是老天功勞……
金兵甩甩龍頭,紮好腰帶離去。少傾,一頂難以辯識的泥盔慢慢浮現,狄烈抹了一把臉,睜開眼——整個頭面部,就只有這一雙黑白分明眼睛,其他部位全是黃褐色的淤泥粘草。
狄烈稍稍抖動一下手裡的大狙,探頭觀察再三,沒有發現異常,當下慢慢爬上窪地斜坡,槍口緩緩從草從伸出。
狄烈今日原本只是來觀察敵情的,沒有行動計劃,狙擊純屬臨時起意。不過,他覺得此時狙擊,很有必要。一是越早截斷浮橋,滯留在南岸的金兵與物資就越多,如按原計劃等明日出擊的話,不知會跑掉多少金兵,漏掉多少物資;二是如能狙擊縱火成功,這麼一座大橋,非得燒上半天一宿不可,等到次日船隊啟程,橋也燒得差不多了,正好趕得上封鎖河面。
不得不說,狄烈選擇這個狙擊位,射界不太好,因為地勢低,前方人來人往,牛馬穿梭,很難抓住一個空檔開槍。好在這次的目標夠大、距離夠近、選擇夠多。
狄烈壓上彈匣,裡面還剩五發特種彈,透過瞄準鏡反覆觀察,並不急著扣板機,他在等,等待合適的目標。
時近黃昏,夕陽西下,橙色的陽光,給黃河浮橋鍍上一薄薄的彤彩;浮橋上的人、車、物、牛馬羊騾,都披上一身淡淡霞光;鞭梢抽擊聲、吆喝聲、喝斥怒罵聲,牛羊叫喚聲……無比清晰浮現在狄烈眼前,迴盪在他耳邊,而他只須手指動一動,一切都將改變。
狄烈深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不移——這裡是戰場,沒有憐憫,只有死亡。任何一個闖入這戰場的人,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迫,都必須做好下一刻橫死的覺悟,這就是戰場法則!任何一個置身其中的人,都必須遵守。
狄烈慢慢將手指搭上板機,他的耐心沒有白費,等待已久的目標終於出現——一批運輸布匹、麥粟等易燃物的車輛出現在大橋上,約有三十餘車,正隨著車流緩緩向前挪動,漸漸到達浮橋三分之一段。
就是現在!
狄烈深吸一口氣,驟然閉住呼吸,在全身每一個細胞都達到最靜止狀態的一瞬間,食指一動,扣下板機——
一道肉眼難辯的流火劃空而過,噗噗噗噗!連穿五十餘車、七八人畜,最後在浮橋的中段爆出一團耀眼的火光。在高溫劇烈摩擦下,車輛上的布匹、麥粟慢慢冒煙,先是騰起小火苗,在江風勁吹之下,火勢越來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三十餘車,同時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