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猜測阿燊再次來訪的時間,聽她們說關於衣裳首飾的事情,其中或有幾分是為了前程,但小女兒家的嬌羞才是主因。即便沒有安王的身份,阿燊也是讓人心折的。
我也和那些小女兒家一樣,開始在意起自己的容貌。幾服補血益氣的湯藥下去,看起來精神比從前好了很多,髮色也不再顯得枯黃,只是這雙手粗糙變形,是保養不回的了。
那年七月,我在所有人的驚詫裡,嫁與他為側妃。他沒有正妃,所居長慶宮中只我一個女主人。阿燊解釋說,因為我的年紀和出身,若立為正妃,便會不可避免地招致朝中持續的質疑,我沒有讓他說下去,其實那都無所謂,重要的不是別人眼中的位分,是在他心裡的位置。
照理說納側妃沒有什麼儀式,不過阿燊在窗上貼了紅色的雙喜字,與我照著民間的方式拜堂、結髮、飲交杯酒。床上撒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龍鳳雙燭高燒,滿室旖旎裡,他將雙唇覆在我唇上……
次日起來,就算正式入宮,要去各處請安。梳妝之事我一直不算擅長,玉彤她們自然更願看我出醜,不肯上心,即便也做了一番努力,卻至多是變得姿色平平罷了。阿燊怕我一個人應付不來,每一處都陪我同去。皇上甚至沒有正眼看我,在各宮娘娘臉上,我所見也並非親切的神情。你瞧,麻雀飛上了枝頭,也變不得鳳凰。我知道會是這樣。
一月之後,宮中開始有要為阿燊選正妃的訊息。阿燊不對我提,我也不對他提,這一天必然到來,早晚都是一樣的,我在等他親口對我說。但最終我等到的是皇上。
阿燊那天不在,皇上傳我去乾清宮,在西暖閣見我,我才剛剛跪下去,便有人來說張相求見,皇上提腳出門,把我自己留在那裡。我猜想皇上一時不會回來,跪直了身子,領受他沒有明言的懲罰。玉彤不在,那天跟著我的是綠音,主子罰跪,沒有婢女可以倖免的道理,當我的雙膝覺出疼來的時候,就聽到綠音低聲道:“娘娘,皇上不在,我們起來好不好?”我道:“綠音,我覺得渴了,你去沏一杯茶來吧。”她如蒙大赦,答了一聲“是”,就起身去外面討茶水。
我仍舊保持那個姿勢。皇上叫我來是什麼用意,我大抵清楚,要回的話,也無非是服從。其實我並不擅長抗爭,過去的日子不過逆來順受,至多是買菜的時候為了幾個銅板計較,服從早已是我生活中的一種常態。阿燊想要憑著自己的心意而活,很少真的低頭,這大抵是我與他最大的不同。如果阿燊不肯,或許我是那個軟肋。而在這件事情上,我不願站在阿燊這邊。
我不願意用獨佔的方式維護自己的愛情,不因為自卑,甚至也不因為他的身份。
阿燊總覺得我們之間不能容下旁人,可我不這麼認為。我們之間本來就有太多人,譬如先皇后、譬如我親生的弟弟,我對他的感情,在流離歲月中拔節生長,有的枝幹像母親對孩子、有的枝幹像長姐對弟弟、還有些像妻子對丈夫,它們本就有相同的根系,交織在一起,糾纏不清,若要分離得只剩一種,未免就是疼痛的切割和削弱。在阿燊也是一樣吧。他的心思再如何成熟,於感情上卻天真得可怕,我知道他拒絕承認對我的某些依戀,因為那份情結對他而言合該歸屬於和愛情無關的角色,可我想,終有一日他會看清。
既然原本已複雜至此,多幾個人也並沒有不好,即便阿燊的愛要屬於別人,我永遠與他保有一份親情,藕斷絲連,割捨不絕。那樣也好。現在的一切都好像偷來的,我不安心,真的不安心。太美太好的事情,最經不起風雨,也最經不起磨蝕,我不想去小心維護這脆弱的美,因我知道,再怎麼小心都是不夠的。阿燊心中還存著永遠的美好,但我更適應永遠的平凡。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裡的網不太穩定,我會以每天至少一章的速度寫,但是能不能發上來可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