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他在等著丁爺,亦或是……丁爺的屍體。
隨後被抬上來的,是八寶與一名保鏢。
司機八寶的肩膀被碎裂的擋風玻璃削去了半邊,死於瞬間的大量失血。落地那一刻,人群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哀嚎,仙姨不知何時跟過來的,看見弟弟的屍體,踉蹌著撲了上去,聲嘶力竭地懇求著:“我弟弟的胳膊呢?求求你們,要把我弟弟的胳膊找回來,我不能讓他這麼上路,哪怕是死,也要留個全屍啊……”
保鏢那頭安靜許多。他的臉孔已經被塌陷的車架擠壓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了。丁冉記得,今早爸爸和姐姐開自己玩笑時,那名保鏢就坐在副駕駛座上,戴著墨鏡,極力想要保持住嚴肅,卻不經意流露出幾分憨厚的笑意。
那竟成了他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個笑容。
最後一組救援人員,抬著丁爺爬了上來。一直交錯著跑來跑去的腳步聲停止了,現場鴉雀無聲,所有人屏氣凝神,等待著那一聲對命運的裁決。
醫生的五官隱藏在厚厚的口罩之下,辨不出喜怒哀樂,他只是平靜地陳述著:“很抱歉……”
丁冉邁出兩步,搖搖晃晃,雷霆趕緊靠過去扶住了他:“冉……”
丁冉輕輕推開雷霆的手,擺脫了他的攙扶,緩慢地,艱難地,歪歪斜斜地走向丁爺,一步,一步,靠近,再靠近,卻終究還是……生死相隔。
丁爺的面容尚且完好,所有的損傷,都在背後。他是用後背,替女兒承受住了所有最致命的衝擊。
爸爸五十歲了,每天都在憂心費神,為了社團,為了兒女,眼角眉頭,糾結出了深深的紋路。爸爸的眼睛,敏銳而兇狠,深邃而犀利,通透而慈祥。
自己出生的時候,那雙眼一定是笑眯眯的,提著禮品登門道賀:“嚯,是個大胖小子,樹銘,你好福氣啊。”
最早被醫生診斷出有自閉傾向時,那雙眼睛滿是不解:“這麼個小不點,哪裡就會得了心理病呢?豔芝啊,有空常常帶他到別墅這邊來玩,我看他對著大海,好像開心了不少。”
父母雙雙遇害的時候,那雙眼睛哀思無限,溫柔地抱著自己:“阿冉,跟我回家,以後我就是你爸爸,阿非就是你的親姐姐。”
因為受到刺激,而拒絕說話拒絕交流的時候,那雙眼睛充滿焦慮,不時拿出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阿冉你看,這是透視鏡,可以從背面看出撲克牌,來,爸爸變個小把戲給你看看。”
撞車受傷,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那雙眼睛欣喜不已:“傻孩子,白龍王講你今年該有一劫,如今應了,往下也就太平了。”
因為與雷霆的事情受到訓斥,在書房跪了整整一夜的時候,那張眼睛從門縫裡小心張望進來:“怎麼?是在跟爸爸置氣嗎?”
而剛才,為了幫兒子辦好二十歲的生日宴,出門的時候,明明已經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那雙眼睛依舊笑逐顏開:“那就讓阿冉再替爸爸服務一次。”
現在,那雙眼睛永遠地閉上,再也不會睜開了。
丁冉俯下身,緊緊擁抱著丁爺早已冰冷的軀體,貼在耳邊輕聲說:“阿爸,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姐姐,只要我活著,一定會拼盡所能,保護她幸福快樂。”
好久好久,在雷霆想要走上去將人強行拉起來時,丁冉自己站起身,幫丁爺整了整頭髮衣衫。手下人默默上前,恭敬地將丁爺遺體搬上車子,準備送往殯儀館,修飾儀容,置放棺槨,等待葬禮安排。
司機開門上車時,丁冉拉住了他:“讓我來。”
司機有些不知所措,遲疑地望向四周,想找個人請示一下,丁冉毫不理睬,直接坐進了駕駛座。
爸爸,你還沒有坐過我的車,就讓我來做一次司機,親自送爸爸,走完這最後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