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讓他們進到城堡裡。」
兩個人安靜了好一會兒,阿黛爾罕見地說了一句有些任性的話。
凱麗夫人察覺到女王某種複雜的情緒,她反過來握住女王的手,另一隻手放到女王的手背上,安撫般地輕輕拍打:「您不想讓他們進去,就讓他們在城堡外待著。」
凱麗夫人的手心乾燥而又溫暖,這個動作相對於她和女王的身份來說, 其實有些逾越了, 卻讓阿黛爾想起年幼的時候。
從母親去世開始,她總是一夜接著一夜地做噩夢, 到礁石城後的一段時間裡這種現象尤為嚴重。凱麗夫人在那段時間,便每天夜裡就著昏暗的燭火守在她床邊, 她被噩夢驚醒後就握住她的手,輕輕拍打她的手背,哼唱著輕柔的曲調。
後來海因裡希發現了她的異常, 找到了一種特殊的藥劑,她才得以從噩夢中掙脫出來。
那些惶恐不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去的日子裡,只有那麼三個人互相守候著,活在一座小小的,陰冷的城堡裡。他們與世界分割,躲在被人遺忘的角落,以為那就是永遠。
在女王與凱麗夫人透過車窗向外看的時候,車外的海因裡希忽然回頭,看向了車內。
他們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
一座燈塔出現在了地平線上,礁石城的輪廓印在黃昏裡。
……………………
「真讓人沒辦法開心起來。」
道爾頓嘟噥著,隨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披風擦過灰色調的岩石。副官看著他將馬繩遞給城堡的守門人。
有些奇怪的是,道爾頓將軍看起來竟然對這座小小的城堡不算陌生,就好像他曾經下了很大的力氣將這座城堡的一草一木仔細地瞭解過。礁石城本身沒有什麼值得一位帝國元帥這麼重視的,那麼能讓他這麼關注的也就只有曾經住在這裡的人了。
老大啊,您以前最瞧不起的就是追逐愛情的年輕人了。
副官不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道爾頓的確花過很多力氣調查了礁石城,時隔數年,但打理這裡的僕從和附近的居民們都還對曾經被流放到這裡的阿黛爾公主——如今尊貴的女王陛下——有著很深的印象。透過他們的描述,道爾頓拼湊起一個少年公主模糊的影像。
——在八歲的時候,目睹我的母親被送上斷頭臺。在九歲的時候,被我父親的情婦推下湖。在十三歲的時候被剝奪公主身份,被驅逐出宮廷……
同那份寫於1557年7月15日的帝國元帥委任書一起,石頭般墜進道爾頓記憶裡的是那是女王的話。
後來,他越來越想知道她的過去,越來越想知道在那些鮮血淋漓的苦難裡,她又是怎麼一副模樣,以至於打磨出了最後這個即鐵石心腸也仁慈悲憫的帝王。他想知道,於是他就去查了。
礁石城的漁民記得那位喜歡在傍晚坐在燈塔上看海的年少公主,記得她穿著白裙走在海邊的風裡就像最初的美神從海中走出,安靜而又憂鬱;礁石城的花匠記得那位喜歡在庭院裡種滿玫瑰的公主,記得她從花園裡抬頭展顏一笑的時候,臉頰如舒展的玫瑰花瓣……她走在樹影裡,她提裙朝每一個向她問好的人回禮,她穿過街道……
還有另外一個人默默地,向影子一般在那些過去裡揮之不去。
公主坐在燈塔上時,青年靠在扶梯上;公主走進店鋪挑選東西時,青年垂眼站在背後;公主折下玫瑰時,青年立在不遠處看她。在所有人的回憶裡,他們都自然而然地覺得那個名為「海因裡希」的人始終出現在公主身邊不遠的地方。
自然得讓人嫉妒。
道爾頓觸碰著礁石城堡的欄杆,嫉妒著曾經那個陪伴公主在這裡渡過那麼長時間的人。
命運是如此地不公,為何參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