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沒有說話。
獄守點燃了囚房旁的火把,然後悄悄退了出去。
「您不該讓人救我,」海因裡希說,聲音平穩,就像很久以前他在礁石城的窗邊為女王低聲念那些深奧晦澀的典籍,「帝國與您皆已如太陽升起,您是君主,您該學會冷酷,學會無情。」
「那你又為什麼救我?」女王冷冷地打斷了他,「自己都做不到的,就不要拿來教別人。」
海因裡希不說話了。
過了很久。
「我沒有救你,我沒能救你,」他自嘲地笑了笑,靠在牆壁上,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我什麼都沒能做到。」
所有的諾言,所有的期翼,所有的希望。
他都沒辦法做到。
他一事無成,百無一用。
第117章 他的玫瑰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注視過對方, 誰也沒有移開目光。
「我們該如何拷問自己的靈魂?」她和他一樣熟悉那本書的每一字每一句,閉上眼就能回想起那麼久以前的交談,「你我皆有將為政治放棄而放棄美德的一日, 每個人都會學會這一點, 因此拷問靈魂毫無必要……」
「那你為什麼要猶豫?為什麼不徹底捨棄?」
為什麼永遠要把自己藏在黑暗裡?
為什麼總穿著黑袍隱匿在陰影裡,沉默不語地凝視陽光落著的地方,暴露在陽光裡就條件反射地警戒?
他教她不需要正義,教她公正,但他抬頭的時候, 凝視著陽光的瞳孔卻像無聲的嘆息。他總站在昏暗的地方,把自己化為古堡陰冷幽暗的影子,他說了那麼多「利益至上」,最後卻為她修訂了最正統的騎士劍術。
有些教導不是他說了什麼,不是他寫了什麼, 而是他的沉默,是他如無聲的嘆息。
「抱歉。」
海因裡希偏頭靠在牆壁上,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突然就抽乾了他全部力量。他甚至沒有辦法露出一個不那麼狼狽的微笑。
呼吸裡儘是陳年的血腥味。
……該停止了!你要為她發瘋到什麼地步!你以為我會縱容一個女巫的後裔將我的兒子拖進泥沼嗎?不!她休想!……現在, 回到你房間去。一切都該回到正軌,我會向長老會提請將……
父親的聲音陡然從暴怒轉為低沉, 他口吻中的決心讓人不寒而慄。
拔劍只在一瞬間,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柄是以什麼角度出手,又是怎麼沒進父親的胸膛。
嘀嗒。
父親的手用力地按住傷口, 鮮血從乾枯的指骨縫隙裡湧出。
他從來沒有在父親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永遠冷酷的面具在父親臉上破碎,家族領袖的榮光在那個人身上不見了,他面前只有一個……一個乾枯蒼老到幾乎讓他陌生的老人,老人茫然地看著他, 目光中的驚愕讓他頭疼欲裂。
「奧託?」
老人像在輕聲問又像在喃喃自語,彷彿在喊一個陌生人。
他踉蹌著倒退了兩步,劍垂落在地面上。
簡直讓人無法明白,怎麼會那麼多那麼多的鮮血從一個人……一個那麼乾枯那麼佝僂的人身體裡湧出來。
那一瞬間的心情連他自己也無法分辨,愧疚悔恨?還是隱約間突然鬆了口氣,甚至生出一種、一種彷彿塵埃落定的輕鬆。他就那樣看著老人伸手按住自己的傷口,看著生命在那副蒼老的形骸中迅速退去,他將帶著公主離開,哪怕要被追殺到天涯海角……轉瞬之間,年幼時父親有力的雙臂穿過腋下,將他高高舉起,被譽為毒蛇的男人在那一刻聲如雄獅「看啊!奧託!我的兒子!他會是我們家族的驕傲」……
那些光影紛至沓來,父親的,阿黛爾的,礁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