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天諭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漠,但如果仔細分辨的話,就會發現那語氣比平日裡似乎多了一絲情緒波動,雖然很小,極細微得幾乎無法察覺,卻畢竟確實存在著:“……若你能記起從前之事,就會知道究竟什麼是天籟之音,當年趙青主撫琴之際,百鳥齊聚,他喜歡音樂,我便也由此練得一手琴技。”寧天諭說罷,師映川聽了,不知想到了什麼,忽道:“願聞其詳。”下一刻,就見師映川身體微微一震,隨之一雙如玉的手探出來,極嫻熟地重新擰好了繃斷的琴絃,調好音色,未幾,輕柔的琴音若隱若現,自這雙手底下流瀉出來,那少女怔怔站在旁邊瞧著,幾乎不相信這樣美妙的聲音居然是由自己這張普通的琴發出來的。
琴聲悠遠,輕輕傳播開來,玉竹似的十指彈撥之間,即便是不通音律之人,也能夠感覺到其中高妙的手法,這聲音若有若無,卻彷彿有著魔力一般,清悠動人,令人無法不去凝神傾聽,隨著曲調逐漸變化,琴聲散佈水上,深情纏綿,清晰地繚繞在每一個人的耳邊與心頭,卻是情不自禁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傷懷之意,使人顛倒迷醉,寧天諭聽著琴聲,剎那間所有久遠的往事彷彿突然開啟了閘門,一一浮現在眼前,一切都如此清晰,原本以為忘記的某些東西不斷翻湧上來,幾乎不能自抑,一時間他低嘆著,默默自語:“人生若只如初見……蓮生,我一直以來都在努力地去想著你,恨著你,因為我怕如果我對你的恨隨著時光漸漸淡去了的話,那麼到了最後,等我某日再想起你的時候,卻難以讓自己感覺到喜悅或者痛苦……呵呵,我本以為這世間再沒有什麼事可以讓我有撕心裂肺之感,但每當我想起你的時候,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痛苦難當!告訴我,為什麼當初的柔情蜜意會慢慢變質,以致於到最後我們卻成了生死之敵?難道從一開始,僅僅就只是我一人在當初被假象迷惑了心志,迷惑了雙眼麼?”
琴聲悠悠,清晰可聞,勾動了人心中最美好也最痛苦的一角,不知何時,一旁的少女已是淚流滿面,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卻是情不自禁,就在這時,師映川的手一停,琴音頓消,師映川雙眼微微茫然,一時卻是不知今夕何年,此身何處,須臾,才驀然醒轉,頭腦一片清明,然而剛才那彈琴之人究竟是寧天諭還是自己,卻是不可能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了。
周圍一片寂靜,之前那些從四下花船畫舫上傳來的喧鬧嘈雜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盡數消失,下一刻,忽然有喝彩聲轟然響起,此起彼伏,窗外清風吹來,說不出是暖還是寒,師映川迎著風站起了身子,他沒有看旁邊那個被琴聲所動、清淚正順著臉頰蜿蜒流淌的少女,毫不遲疑地一拂袍袖,整個人就已經消失在當地,等他再次現身的時候,已經是負手站在船頭,彼時明月高照,水面上波光粼粼,師映川神情漠然地看著遠處的一條大船,眼神轉為平淡,他頎長的身體在船上留下一片陰影,空氣中莫名地就生出了一絲壓力,師映川凝神看去,一股殺戮之意在他的血液之中緩緩流淌起來,輕聲嘆道:“今夜月光如水,若不殺上幾個人,真是辜負瞭如此良辰美景。”寧天諭冷酷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正是如此。”師映川哈哈一笑,突然間縱身躍出,轉眼間就已來到遠處的大船前,湖水斑斕中,師映川輕輕一掌拍出!
這是輕描淡寫的一掌,然而月光掩映下,偌大的船隻卻彷彿被一枚炮彈狠狠擊中,轟然巨響聲中夾雜著驚叫與恐懼的大喊,船體被悍然從中間攔腰打斷開來!與此同時,幾條人影從船中飛射而出,一名面容俊朗的錦衣男子拂袖擋開迎面的碎木,厲聲喝道:“……什麼人?!”但緊接著此人就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看見了不遠處一名頭戴幃帽的青衣人正站在水上,身無憑依,如同水上浮萍,男子瞳孔頓時微微收縮,如此不需任何外力便能憑空立於水上,對方修為之深湛,決非自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