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師映川在床上打坐,等到天剛剛亮,便喚人進來服侍,沐浴梳洗,一時更衣既罷,便摒退下人,他梳頭時一般喜歡自己動手,就坐在窗前對鏡整理,油光水滑的長髮分出一半挽作道髻,插兩支琉璃七彩簪,師映川從鏡中看到自己的那雙眼睛,那鋪天蓋地的紅,彷彿火吞千里的蒼原,隱隱以一種睥睨天下、藐視一切眾生的無法形容的高傲投射而出,這是他從前並不具備的感覺,他已經說不清楚這究竟是自己逐漸轉變所致,還是因為當年泰元帝就是如此模樣,一時間師映川心情有點亂糟糟的,他用手緩緩撫摩了一遍自己的臉,由於雙眼之故,本來是頗有幾分妖邪之氣,但那天人般的容貌卻將這一切氣息都掩去了,師映川閉上眼,過了一會兒又睜開,嘆道:“一個男人長成這個樣子,真是浪費……”一根玉筍般的手指伸出,對著鏡子裡的人指點兩下,哂道:“可惜啊,你就算是有這樣完美的皮囊,那人也一樣不肯接受,在他眼裡,美與醜並沒有什麼分別,相貌的作用只是用來把人區別開來而已。”
這麼一來,忽地就覺得有些說不出地意趣索然,師映川隨手丟下了犀角梳子,重新坐回榻上靜心打坐,不料才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外面忽然有人通報,說是晉陵神殿有人求見,師映川聽了,心中微微一動,已然對來人的身份猜到了七八分,當下便道:“……讓他來這裡見我。”
不多時,外面腳步聲傳來,很快,一個穿白底綠萼梅刺繡箭袖的少年便由人引領著走進了這處清幽院落,這少年看上去不過是十六歲左右的年紀,五官十分秀美精緻,不見半分雜質的一雙明眸閃亮如星,水紅色的柔嫩唇角微微上翹起來,好似一縷煦煦的春風,使得他的樣子就有些未語先笑之態,很招人喜歡,他自然比不上師映川這樣的天人之姿,即使比起師遠塵、左優曇這樣眩目的絕色美男子也遜色了幾分,但那種青春蔥蘢的感覺,卻也另有一番明麗之處,動人心絃,若是這少年再過上幾年,真正成長起來,想必更會添上許多韻致,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少年眉心位置赫然有一枚殷紅的印子,並非點上去的胭脂,卻分明是侍人印。
這少年便是已經長大的梵劫心,此刻他在門前停住了腳步,臉上露出一絲遲疑之色,不過在猶豫了片刻之後,他終究還是邁步走了進去,裡面外間有珠簾隔開,隱隱可以看見內中的大致情景,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正站在窗前,梵劫心深吸一口氣,抿了抿嘴唇,掀簾走進裡面,與此同時,那人也轉過身來,左耳上佩著一隻為弦月形的耳墜,雪膚冰肌,沒有半分瑕疵,一眼看去只覺得那美麗清寰足以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之外,妖異的紅眸自有一番威凜之氣,但若細細看來,對方美則美矣,但卻是輪廓分明,長眉飛鬢,自有一派男兒之氣,頎長高健的身姿,宗師風範,乍然看去,第一個念頭就是自慚形穢,汗顏無地,往往不敢再正視那容光,梵劫心痴痴看著,看著青年修長的身軀靜靜佇立,心中不禁一陣輕顫……久違了,映川哥哥!
師映川弧度優美的微菱雙唇輕輕抿起,雖然過了多年,他對梵劫心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容貌秀美的小男孩階段,但從那五官和輪廓上,到底還是可以看到當年的痕跡,師映川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按腹,表情溫然起來,微笑道:“天不過剛亮而已,你怎麼就來了。”梵劫心彷彿怔在那裡似的,過了片刻,他才好象突然驚醒一樣,快步向師映川走去,在青年面前幾步的距離處停下,止住了腳步,梵劫心瞧著師映川晶瑩剔透、彷彿能發光一般的臉容,忽然間輕輕一嘆,道:“……映川哥哥,你說的這句話,好象我們昨天才見過面似的,可是事實上,我已經好些年沒有見到你了。”師映川笑了笑,但他此時雖然在笑,卻總還是讓人隱隱覺得有些說不出的距離:“也對,似乎有五六年了罷,或者更久一些?多年不見,你卻是已經長大了。”
他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