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仙蹟的話中其實有些諷刺之意,不過連江樓只作不聞,那一雙眼睛異采流動,如同千里暮雲一般,變幻莫測,聞言卻是神色不變,他黑色的眼珠往傅仙蹟這邊瞥了一眼,眉目之間逐漸聚起一團風暴,彷彿是在無聲地冷笑,卻也沒有否認的意思,只道:“師尊當年不忍下手傷他性命,便囚他在捨身崖,真君現在提起舊事,也是於事無補。”男子這樣說著話,有什麼東西已經開始蓄積起來,臉色雖然依舊平靜,但這平靜的表面下,也許卻有暗流正在奔湧。
傅仙蹟的眼眸深邃起來,森森然,這位在師映川面前頗為和藹可親的一派宗主,此時看上去卻有那麼點兒不同的味道,那血紅的嘴唇是微微抿著的,顯得嚴肅了許多,尤其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就像是蒙著一層冰,冷,硬,利,彷彿能把整個天地都席捲了進去,乍見之下,與澹臺道齊何其相似!此時他用這種深利無比的眼神看著連江樓,雙目之中彷彿是燃起了火焰,而連江樓的目光也是毫不猶豫地迎了上來,周圍的空氣瞬間凝滯,幾乎讓人無法喘息,若是有旁人將這種情形看在眼中,定然會以為只要再有一點什麼碰撞,那麼這兩位大人物就會直接動手。
但就在這種無聲的對峙達到了巔峰的那一刻,突然之間,這種氣氛忽地就鬆了一線,傅仙蹟不曾立刻有什麼反應,只是拿眼打量著連江樓,黑不見底的眼珠子裡看不出究竟有什麼情緒,半晌,方淡淡道:“身死魂消對於世間任何人來說都是恐怖的,而我輩武者,行到盡頭也許就是超脫,也是畢生的追求,而我們也確實有超脫的機會,常人不過匆匆數十年的壽命,而武者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延壽不少,成就宗師之後,更是突破壁障,壽命得以大幅度延長……”
傅仙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盯著連江樓,半晌,才開口接著說道:“……道齊他已經進入宗師之境,壽數悠遠,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去享受這世間的一切,然而兩年前他卻銷聲匿跡,甚至很可能已經隕落,我這個做兄長的每每思及至此,便覺得心中惻然。”
傅仙蹟說著,眼中摻雜著一片灰暗無邊的黯然,顯出幾許怔忡的神色,卻是多了幾分苦笑幾分自嘲,目光從連江樓身上移開,哂道:“我這二弟果然是最冰心冷肺不過,除了藏無真之外,旁的竟是全不顧了……”
這位東華真君璀璨如星的眸子略略一黯,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一派堂皇高華的氣度,但是不等他再開口,連江樓便忽然將腰畔佩帶著的那柄神兵……和光同塵取了下來,放在了桌上,傅仙蹟眉頭微微一皺,似是不解連江樓為何忽然將歷代蓮座的佩劍拿了出來,不過很快他的目光便漸漸聚起,只見連江樓當著他的面緩緩拔出劍來,然後一手按在漆黑的劍格上,傅仙蹟注視著他的動作,發現此處原來有一個極不起眼的機關,緊接著,連江樓的手指在機關上輕輕動了幾下,只聽一聲輕響,劍柄後端竟是自動開啟,露出了一個藏在裡面的劍柄。
連江樓拈住那劍柄,將裡面的劍抽了出來,赫然是一把斷劍,劍身散發出一股鋒銳之意,寒光四射,令人忍不住寒毛豎起,傅仙蹟的目光當即一頓,顯然他已經認出來這究竟是什麼東西,須臾,方微微動容道:“這是……道齊的‘鶴鳴崩音’!”
“當年澹臺道齊戰敗,此物也在那一戰中毀損,我師尊便將這把斷劍收起,花費工夫將其融入到和光同塵當中,合成一把劍,如今我師尊與澹臺道齊都已下落不明,既然如此,此物便交與真君保管。”連江樓聲音平平地說著,將斷劍放在了桌上,傅仙蹟眼神反覆變了數次,終於伸出手,將這把鶴鳴崩音拿了起來,他沉默許久,想起澹臺道齊那熟悉的容顏,一時間百感交集,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
傍晚時分,師映川與季玄嬰和兒子三個人這才回到了萬劍山,這一天下來,一家三口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