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稠得多了。”然後又用鼻子貼近飯碗聞了聞說,“真的還好香啊!怪不得我站在當巷裡就聞到了這味兒。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碧霞本來就是個膽小怕事的人,現在想掩飾又實在無法掩飾了,就只好結結巴巴地說:“老迪同志,這是我在鍋裡私下焙了點兒熟面,吃飯時摻在從食堂裡所打來的飯裡了。你看就這麼點小事兒……”
“這能說是小事嗎?”老迪板著個臉,義正詞嚴地質問,“你這是挖人民公社集體食堂的牆腳,是拆社會主義的臺。這是新形勢下階級鬥爭的新動向!知道不?”老迪真不愧是個專業行政幹部,有理論水平,一下子就把在牛保民家發生的這事給上綱上線,提高到駭人聽聞的原則性問題上認識了。牛保民一聽這話禁不住就打了個寒噤,心裡害怕起來,站在那裡一時跟個木橛子一樣,痴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今天這事最後會引發出一個怎樣壞的結果。只見老迪殺氣騰騰地說:“現在,你們把你家這饃、飯、菜,給我一樣一樣地往出端,擺到當巷裡去。今天我要以你家這個典型事例為活教材,上掛黑主子,下打活靶子,在廟東村生產大隊召開一個全體社員群眾現場大會,狠批猛鬥資本主義復辟勢力,提高社員群眾的階級鬥爭覺悟。”老迪撇下這幾句冷冰冰的話後,一轉身就走出了牛保民家門。
一眨眼,掛在城頭,平時用來督催社員上工或者召叢集眾開會用的那個鐵鈴就被急遽地敲響了。這讓人心悸的鈴聲,霎時就傳遍了廟東村的角角落落,猶如敲在了每一個社員群眾的腦瓜上,震得一個個正在家吃飯的社員群眾不由得立即停住了吃飯,放下手中的碗筷,疑懼地尋思道:“怎麼這會兒敲鈴?人剛下工從地裡回來,飯還沒顧上吃完呢,又召集去幹什麼?這還不到上工時間麼,會有什麼大不了的緊急事情?”“生產隊這時候敲鈴,鈴又敲得這麼緊,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事情了吧?”社員們懷著種種疑慮和猜測,惴惴不安地相繼從家裡跑了出來。他們有的手裡端著還沒吃完飯的飯碗,有的手裡還掂著半拉子正吃著的饃,來到巷道,彼此互相打聽著這時候打鈴的底細—它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是這事他們此時此刻誰也說不清楚,只見先從家裡出來的人一個接一個,紛紛都急匆匆地朝著巷道的西頭走去,後邊出來的人也就不再問長問短,而是懵裡懵懂地也就隨著大流,往巷道西頭奔來。這時候誰都想很快弄清楚突然敲鈴,召叢集眾集合的原委。
巷道西頭,牛保民家門口早已密密層層地圍了很多人。後邊來的人由於急著想要了解內情,就分開前邊圍觀人的肩膀頭,從人縫向裡張望。他們看見人群中間,在牛保民的家門口放著一張小飯桌,飯桌上擺著一碟用開水燙過的野蕙條調的菜,一碗像是而又不完全是從食堂裡打來的飯,旁邊還有兩個用粗糙得再也不能粗糙的麥面做的鍋粑。牛保民和他媳婦劉碧霞哭喪著臉,耷拉著頭,沒精打采地蹲在他家大門口的臺階旁邊。來人一看就能推測出事情的七厘八分,琢磨著生產大隊敲鈴有很大可能就是為了牛保民家的什麼事。他們你捅捅我,我撞撞你,小聲打聽著,議論著,像一群沒王的蜂似的,一片嗡嗡聲,總體上誰也聽不清楚誰都在說什麼。這時只見站在人們圍成的圓圈中央的工作組老迪同志抬起兩條胳膊,十分響亮而有力地拍了兩下巴掌,然後衝著大家手心向下按了按。人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漸漸地都不再說話了。這時只聽老迪同志可著嗓門說:“靜一靜,靜一靜。大家都先安靜了。今天我們以富裕中農牛保民家的實際生活狀況為典型,在這兒召開一個廟東村生產大隊全體社員幹部所參加的現場會,重點批判一些人在走社會主義道路過程中的不堅定性,樹立大家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的堅定信念。大會現在開始!大家先看一看從牛保民家裡所搬出來的這些東西。”工作組老迪同志義正詞嚴、慷慨激昂地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