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娘忽然停下了。她一雙布滿魚尾紋的眼睛定定看著陸東。
陸東胸腔中升起一陣劇烈煩躁。
為什麼他要回來,他還不如永遠待在水牢裡,至少不用面對他曾經做過的荒唐事。
然而心底裡,又有另一種聲音響起。明明他罪不至此。
「我知道。」周大娘嘆了口氣,「我始終知道。」
陸東傻在原地:「什麼?」
周大娘提著食盒,笑了笑:「我當年親眼看著我二弟三妹死在連城。所以我從見你就明白,你不是我二弟。」
陸東:「那你為何拜託初鎮長替你尋親?!」
周大娘苦笑一聲:「可我從沒想過她能找到啊……我這輩子,除了個撿來的兒子,親人都死絕了。」說到此處,她眼神忽然堅定,「但周曙總要成家立業,我不能一直拖累他。所以我就想啊,人活著總得有個家,哪怕是個假的也好。」
陸東還沉浸在震驚的情緒中。
周大娘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像她這樣的廚娘,連城一抓一大把。但論活得明白,誰也比不上她。
周大娘搖搖頭:「既然你都說破了,我再叫你二弟也沒意思了。這籃子吃食,就當謝謝你陪我這半百的老婆子鬧了這麼久吧。」
她起身往外走,背影佝僂著,孤寂又釋然。
陸東嘴唇蠕動。
就在周大娘踏出門的前一刻,他嘴邊那個字終於喊了出來:
「姐……」
連城薛家。
梓水愈發寒冷,薛凝吃了十天靈橘,也足足等了十天。
但就是不見陸東人影。
郎詔每天給她匯報一次,派往祁山的探子沒有看見陸東。
陸東也沒有聯絡他們。
馬上就快到與初霽相見的日子,薛凝丟下橘子,垂著眼,眼底醞釀著一股情緒。
郎詔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薛凝忽然抬眸,冷厲道:「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郎詔跪下來:「沒有。」
薛凝起身,赤足在兔絨地毯上來回走。
渾身環佩叮噹,衣擺盈起香風。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難道初霽就那麼大肚?難道陸東待在祁鎮,就不覺得難受?」
郎詔沉默了許久,忽然低聲問:「也可能陸東被初霽打動了。兩人決定忘記仇恨,重新開始。」
薛凝差點笑出聲:「你在開玩笑?憑什麼,他陸東是什麼東西,有什麼用,憑什麼值得那姓初的青眼?」
郎詔:「或許憑藉人的真心和善意,於是不計前嫌。」
薛凝突然停住,冷冷道:「真心?這話你也信,初霽一定有什麼秘密……她可能會一些攝魂的魅術禁法……」
祁鎮。
這些天來,初霽經常來辣雞店買卷餅吃。祁鎮好像也沒什麼大變化,除了辣雞店總店裡,有個新來的幫廚。
陸東一手顛鍋,一手攪動鹵湯,有時候還能騰出空擋來,收個錢。
初霽什麼都沒問,買卷餅時,緩緩道:「幫廚怎麼不會鬥轉星移術呢?上菜多慢啊。」
說完就走。
於是,陸東除了幫工,還艱苦卓絕,練習鬥轉星移術去了。
初霽自然裝什麼都不知道,清清白白一代奸商。
很快,便到了天蠶祭典。殷陽城中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初霽身著白衣,打街上走過。
不遠處鬧哄哄,有好大一堆人手託紙糊的天蠶,還有各色貢品,走街串巷,送給別人。
據說這是為了祈求下一年風調雨順,餓不著肚子。
初霽坐在一家茶館裡,難得悠閒。
殷陽城中只有一部分人